第251章 不满

    七点半，一辆黄色的甲壳虫涌入街头车流。唐诗平时开的奥迪A8送去维修了，伍宁乐只好出动自己从二手平台淘来的车，载着人去找那家日式料理店。路上，她见唐诗的兴致不太高，就一个劲儿地找话题，想让气氛热闹一点。
    她叭叭叭个不停，突然发现唐诗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仿佛在听别人的八卦，她有点没趣了，问：“你今天怎么了？一天到晚耷拉着个脸，还在为你老公的话不高兴呢？实在气不过就跟我一起骂人，你老公咱们骂不了，骂一骂你那个小心眼儿的婆婆总可以吧？”
    唐诗摇摇头：“不是啦，我只是这两天有点头痛，你不用管我，继续说。”
    “哦！”伍宁乐撇撇嘴，“你今天的确辛苦了，绣了那么久的线，眼睛都要坏了！我当初就让你把全部活交给绣娘，你非要参与进去，现在知道累了吧？”
    导航提示抵达，话痨黄终于停止哔哔。
    服务员引导她们停好车，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来。唐诗踉跄了一下，伍宁乐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胆战心惊地问：“没事吧？”
    她知道很多名门家族对女人身材要求很高，唐诗这两年瘦得厉害，穿着华丽的蕾丝裙，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一碰就要碎了。她低头去看唐诗脚上的系带小皮鞋，问：“你今天是不是穿了不合脚的鞋子？”
    “在车里闷太久了，有点累。”唐诗说，“我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行，我先去包厢等你。”
    服务员带唐诗去洗手间，她闷闷不乐地坐在马桶盖上，弯下腰把鞋带解开又系上。伍宁乐一路上说的那些事，并不是对她没有影响，只是感觉……时间一下子过去了很久。
    她像是误入魔法世界的爱丽丝，正在经历一场华丽的冒险，旅途是艰辛的，她没有耀眼的家世，她必须收敛自己以前的任性，得到宋慈家人的认可，虽然宋慈不接受他们。
    她走神的时候，外面有两个服务员进来，站在洗手台边上聊天。唐诗所在的隔间离她们很近，听得清清楚。
    “你看见了吗？陈总今天请的客人是一个混血的帅哥，眼睛有点蓝，好帅啊，我刚刚都看呆了！”
    “老板是不是想巴结人家，我看他特意把那位送进去了，她在里面都快待半小时了吧？”
    “其实我觉得你姿色也不错，老板为什么非要选她啊？”
    “别扯我，我哪有她瘦，而且她的脚，啧啧，不到34码，平时买鞋都难，男人用一只手就能握住，据说她还去学跳舞了，想做现代赵飞燕呢！”
    唐诗：“……”
    脚指头莫名瑟缩了一下。
    为什么要在背后议论别人的脚大脚小啊囧……她莫名感觉中枪。
    那两个服务员是进来补妆的，聊完天就回去工作了。唐诗听她们走远了，推开门出来，洗洗手，调整好心情，去找伍宁乐吃饭了。
    …………
    宋慈穿上外套出来，站在包厢外面的日式庭院里。他很早就吃完了，听陈恕和苏让扯了个把小时的谈，很少有他感兴趣的话题。陈恕慢悠悠地晃过来，看着他颈间的深灰色羊绒围巾，“哎哟”了一声：“这围巾挺衬你，什么牌子的？”
    宋慈：“不知道。”他垂眸看围巾，随手从行李箱里拿的，可能是个小众牌子，不过很实用。
    冲这冷淡的态度，换别人早跟他绝交八百回了。但陈恕清楚宋慈的性格，他说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你要换个他知道的问题，他就会好好回答了。
    陈恕微微一哂：“玩牌不？”
    宋慈：“嗯。”
    “我晚上跟老婆请假了，嘿嘿。”陈恕得意地笑，“你呢？”
    宋慈：？
    陈恕挑眉：“你老婆不查岗？”
    宋慈想了一下，最近宋母查他严，他还不太方便说这些。
    陈恕注意到他表情的细微变化，不禁有些好奇：“当年不是你主动要娶她的？怎么，这才过了几天，感情淡了？还是说你这最近一直在外面，你们之间出什么问题了？”
    “没有。”宋慈兴趣缺缺，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他现在还没有绝对能力保护她：“她挺老实的。”
    两个人说着话，先前服务过他们的那个年轻姑娘跑过来，捧着个东西送到宋慈面前，面容有一丝羞涩：“先生，感谢您光临本店，这是我们的贵宾卡和代金券，欢迎您下次再来。”
    宋慈顺手接过，看都没看就塞风衣口袋了。
    陈恕饶有兴趣地问：“结账的人是苏总，怎么不直接交给他呢？”
    “三位都有的。”服务员说，又给陈恕一份。
    陈恕摆摆手：“我早有了。”
    服务员走后，他对宋慈说：“喂，看看。”
    宋慈：“什么？”
    “那张代金券。”
    宋慈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拿出来给他了。陈恕对着暗淡的路灯仔细检查，说：“果然。”他把那张券递给宋慈看，笑，“我就说，送贵宾卡就行了，还多此一举给什么代金券，喏，上面有电话号码呢，我估计那小姑娘看上你了。”
    宋慈拧眉，招招手叫来一个人，吩咐：“把刚刚那个服务员叫过来。”
    对方应声去了，领着那个脸颊红透的女人回来。宋慈扯过陈恕正在把玩的代金券，动作粗鲁地往她手里一塞，冷声：“去换一张全新的、干净的代金券给我。”
    那个服务员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什么也不敢说，低着头跑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恕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出来，“阿慈，你这人还真会给人添堵，要是看不上人家，你把东西扔了就是，还非要蹭一张券，你这位少爷是缺钱还是怎么的？”
    宋慈冷声：“餐厅送我代金券和我缺不缺钱是两码事。”
    陈恕还在那儿笑个不停，他不悦地转过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一个眼熟的身影，不由怔了下。
    “看什么呢？”陈恕好奇。
    宋慈没说话，往那边走过去。
    两个女孩似乎刚吃完饭出来，胃满足了，人心情也变好了，正在说话的高个儿眉飞色舞的。
    “这家还挺好吃的吧？我看你今天胃口不错，就是吃得太快了，以前都没发现你吃饭速度这么快。”
    路灯下，女孩匀称的小腿从过膝的裙摆下露出来，皮肤细腻如瓷，被一双高跟的系带小皮鞋衬托得格外迷人。她双手拎着小方包，聘聘婷婷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腼腆的笑：“你不知道阿慈吃饭有多快，我以前记录了一下，他吃牛排只要7分钟，要是吃中餐，两碗米饭10分钟就解决了。他吃完了就会像个教导主任似的盯着你，还不喜欢说话，搞得人特别烦。”
    伍宁乐笑得前仰后合：“你这么不喜欢跟你老公一起吃饭啊？怪不得呢，他今天没时间陪你，我也没听你抱怨。”
    唐诗明显比来的时候开心多了，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今早在宋慈那里受了气，她这会儿有胆子说他坏话了，补充道：“他不仅吃饭快，口味还很清淡，一点辣都不吃，我看他吃饭，就跟牛吃草差不多。”
    正在逐渐靠近她的影子停下了。
    宋慈站在那里，眼神凉凉地看着女孩在那儿洋洋得意。
    两人聊得正欢，全然没注意当事人就在附近，边说边笑往外面走。经过分岔路口的时候，有个人影从洗手间那条路急匆匆地跑出来，撞到了伍宁乐，结果反倒是对方摔在地上。
    伍宁乐捂住胸口，惊呼：“老子的A……”
    唐诗虚虚地扶了她一把，见撞人者软绵绵得跌坐在地，上前把人拉起来：“是你？”
    伍宁乐揉了揉被撞痛的部位，有些惊诧：“你认识她？”
    唐诗当然认识她，庭院四周都有路灯，韩莉可看清唐诗的样子，也有些意外。
    “她是阿慈的助理。”唐诗对伍宁乐说。
    “你老公有个女助理？”伍宁乐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太敏感了，何况还当着人家的面，她清了下嗓子，开始转移话题，“那个，这位助理小姐怎么感觉没吃饭啊？有气无力的，一推就倒。”
    韩莉可有点不忿：“你撞我还有理了？”她虽然是冲着伍宁乐说话，一双眼睛却老往唐诗身上瞟，看到那把盈盈一握的细腰和筷子似的小腿，她的心情越来越糟糕。
    唐诗想到先前在洗手间里听到的那些话，忍不住问：“阿慈也在这里吗？”
    服务员说今天店里来了个混血的帅哥……不会就是宋慈吧？她们还说，店老板特意挑了个美女去伺候他。
    “对。”韩莉可看了她一眼，语气莫名带了点优越感，“我陪宋总来见他的朋友。”
    唐诗心口好像有某种情绪在翻涌：“所以，他不是工作应酬……”
    韩莉可白天打电话通知她的时候，说宋慈有工作应酬。跟朋友见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骗她？这是一种敷衍还是……她的指尖禁不住微微颤抖。
    唐诗越来越觉得宋慈到了这对她的态度怪怪的。
    伍宁乐见她表情不太对，忙问：“怎么了？”
    韩莉可见自己一句话就让唐诗不开心了，不禁笑了一下，刚要说话，余光突然瞥见一个走过来的高大男人，晦暗不明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比往常更深沉冷漠。
    唐诗看到宋慈，气不打一出来，可能是最近没怎么吃饭的原因，脑袋又开始犯晕，整个人都摇摇晃晃。
    韩莉可看到宋慈，心情一激动，脚下使着步子，感觉立刻就要绊倒似的。
    唐诗感觉一阵轻微的风从身边拂过，随后，视线里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直接略过了韩可莉，一把抓住即将晕倒的唐诗。
    “你刚刚没去吃饭？”语气十分严肃。
    唐诗被他抓着胳膊，连忙甩了甩手，心里还不瞒宋慈骗她的事情，她强撑着精神解释：“不是，我……胃病犯了。”
    话音刚落，她就被男人拉到了身后。
    韩莉可被宋慈一把推到了伍宁乐怀里。
    伍宁乐没有任何准备，怀里就多了个要摔不摔的女人。
    她：？？？
    宋慈看着她的眼睛：“麻烦送我助理去医院，所有费用找旗岳集团报销。”
    “不是，我……”伍宁乐从唐诗那儿听了很多关于宋慈的事，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她还处于“卧槽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宋慈真是混血长这么帅就算了还这么有钱他到底多高啊啊啊唐诗太幸福了”的震惊中，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本尊竟然就跟她对！视！了！
    她拼命给唐诗使眼色，暗示“快给我介绍啊”，但唐诗一动不动，全部注意力都在男人身上。忽然，宋慈转过来，微蓝的眸子牢牢锁住她。
    他上前一步，垂眸看着怔忡的女孩，语气十分不善：“你说我吃饭像牛吃草，我是牛，那你是什么？”
    “……”
    他听见了。
    唐诗怔怔地看着他。
    伍宁乐看这个情况，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韩莉可也在低声催促：“走。”她只好带着这个烫手山芋先一步离开。
    月色朦胧，路灯暗淡，两相交织打造出十分迷离的光感。宋慈逆着光线站在唐诗面前，眉目很深邃，两抹微蓝的眼睛有点冷。
    唐诗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围巾上，刚刚那股气血上涌的感觉奇异地被安抚住了。两个人对视着，在昏暗的夜色下，男人表情十分不悦，但女孩微微睁大的双眸格外明亮，仰望他的时候像两颗泛着水光的黑葡萄，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就这样，两个人突然陷入诡异而沉默的气氛，很糟糕，唐诗听到不远处有人“噗嗤”一声，好像在笑他们。
    苏让结账回来，一边穿外套一边抱怨：“这家菜还行，就是服务员话太多了，很烦，下次不来了。”他说话的时候碰到挡在前面的陈恕，发现对方笑得像个**。
    “看，阿慈媳妇。”陈恕热心地指给他看。
    苏让转头看过去，视线落在那个站在宋慈面前像小孩似的女人身上，上上下下扫射一番，简单点评：“挺好看的。”
    陈恕用手肘碰了一下苏让，笑：“先前听说阿慈和他媳妇的家世差别很大，别人都说这段婚姻怎么怎么不好，现在一看，他们明明很般配啊。”
    从他们的角度看，宋慈和唐诗几乎就是人们说的那种最萌身高差CP，在宋慈面前，唐诗看着乖巧却又带着一点妩媚，而占据强势地位的男人却被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孩惹不高兴了，两个人仿佛都憋着一股劲，指不定谁制服谁。
    谈过恋爱的人都明白这种感觉，苏让完全同意陈恕说的。
    “咱们过去打个招呼。”
    陈恕兴致勃勃地上前，冲宋慈挤眉弄眼：“这位是弟妹了吧？”
    有外人在，唐诗只好收敛起小情绪，换上礼貌的笑容。宋慈终于移开牢牢锁在她身上的眼神，简单介绍：“我太太，唐诗。”他又指向两位好友，对唐诗说，“陈恕，投资人；苏让，IT企业老板。”
    唐诗先打招呼：“你们好。”
    温温柔柔的，又有礼貌，陈恕笑眯眯的：“弟妹好。”
    “苏小姐好。”
    陈恕左看右看，问宋慈：“唉，你那个助理怎么了？”
    男人言简意赅地回答：“生病。”
    “哦。”陈恕点点头，跟苏让提议，“那……咱俩喝酒去？”
    苏让：“嗯。”
    宋慈：“下次约。”
    他目送两个人离开，殊不知，那两个家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就开始吐槽：“从没听他主动提起过家里的老婆，结果人一出现他就走不动路了。”
    “表面不在意，身体倒是很诚实。
    “这蠢直男居然能讨到这么漂亮的老婆，老天是不是瞎了眼。”
    两个人渐行渐远，那边只剩下宋慈和唐诗。宋慈重新看向身边的女孩，她矜持地站在那里，目光向下垂着，头发应该是她自己编的，简单而优雅，上面别了个钻石发夹做点缀，再无别的装饰。男人视线往下移，看到她手里拎的是一款白色的鳄鱼腹皮方形包，边缘处的鳞片着了深色，透着一股野性和张扬。
    是今天刚送去家里的那几只。
    宋慈没想继续刚才的无聊话题，只说：“回家。”
    唐诗低头跟在他后面。
    餐厅老板带着一个女服务员急急忙忙追上来，一个劲地跟宋慈赔礼道歉。说起来，这个老板真是后悔死了，这店刚开不久，喜欢尝试新东西的陈恕就摸过来了，还带来了苏让和宋慈。老板挑了店里容貌最出众的服务员去他们包厢，谁知道这女人一眼就被宋慈吸引了，背着他一顿操作，最终惹对方反感，他带人过来的路上还看到宋慈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站一起，关系不同寻常的样子，心想这下捅大篓子了。
    那个女服务员用力绞着衣角，感觉都快哭了。
    宋慈虽然在听老板说话，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示，沉默化作一种沉重的压力。
    唐诗步子小，从后面慢慢走过来，只见那个女服务员的裙子很短，曲线玲珑的，腿又细又长，鞋子很小，果然是个小脚的女人。
    哼。
    她脑补半个小时能发生的故事，都没注意到宋慈挥手打发了那两个人。男人发现她没在身边，回头一看，唐诗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着呢，不知道在看什么，仿佛魂游天外。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
    男人的视线太过有存在感，唐诗终于发现他等得有点不耐烦，慢吞吞上前准备问一下，只是这类操作她还不熟练，斟酌怎么开口的时候，先打了个喷嚏。
    “阿嚏！”十分响亮。
    宋慈发现她外套薄薄的，语气凉凉：“出门穿这么少衣服？”
    “没有餐厅服务员穿的少。”唐诗面无表情地说。
    宋慈无法理解她的思维，她一个出门在外的人，居然跟在这里工作的服务员比？餐厅里有暖气，路上有吗？他很无语，走到门口，摸出兜里的卡和代金券，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