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养病

    “你们性格不合适，注定没办法走到最后。”
    餐厅经理跟着服务生匆匆赶来，才瞧见包间里的情景，便擦了一把汗，对门口的唐诗急道：“姑娘，这……这碎成这样，可都要按原价赔偿的。”
    唐诗没有等到宋慈的答案，心一寸一寸沉下来，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您数吧，坏了多少，我们不会赖账的。”
    顾易擦了擦唇角的淤血，撑着地面晃了两下，最后站起来。
    张兮兮连忙上前扶住，低声问道：“没事吧？”
    人是她带过来的，顾易家里那样的背景，要是知道自家儿子被打成这样，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宋慈怎么就着了魔一样这样打人家。就算是情敌，各凭本事，犯得上动这么重的手吗？
    “没事。”顾易轻咳了两下，朝唐诗瞧过来。
    他面上的淤青和肿胀显眼，唇角破了一些，似乎在流血。
    本来该是一顿皆大欢喜的庆祝宴，现在却成了这样子。
    唐诗在轮椅上俯下身，郑重地向他倒了句歉。
    “抱歉，顾易哥。”
    “诗诗，你不需要道歉！”宋慈皱起眉来，张口欲要说什么。
    “可你需要——”唐诗打断他。
    这句道歉是代替宋慈说的。她问不出他为什么动手，可不管怎么样，这样打人就是不对的，无论有多少理由多少委屈，最后都会变成理亏的那一方。
    顾易摇摇头，伸手扶她，却被唐诗不动声色躲开，直起身来。
    “兮兮，你帮我陪顾易哥先去医院吧。”唐诗沉默了半晌，轻声道：“医药费和所有的损失，我都会负责的。”
    “真的非常抱歉，给你们带来这样的一天。”
    说话间，服务生已经盘点好了摔碎的杯子和碗碟，记在单子上递给了经理，经理随后又递到唐诗手中。
    也就是几百块钱，唐诗先前已经结过账，这下又掏出卡，刚递到经理手中，又被宋慈截断，递上了自己的。
    唐诗这一次没有再和他争，沉默着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摇着轮椅往前走，宋慈也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姑姑的单位离餐馆近，才出走廊，他便赶到了。
    “姑姑，我在这。”
    唐诗唤女人一声，最后抬头朝张兮兮他们告了别，摇着轮椅进了姑姑所在的电梯。
    姑姑大概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抬起手还朝剩下的两人微笑着招呼了一下。
    “是你买的单吧？诗诗？”
    电梯门缓缓合上，唐诗点头。
    “那就行了，这些同学都帮了你许多，人一辈子可难得有几个好朋友。”
    “恩。”唐诗接着点头。
    姑姑说了几句，便察觉了唐诗的兴致不大高：“怎么了诗诗？要和大家分开不高兴了？”
    唐诗摇摇头，声音有些恍惚：“姑姑，一个人的性格，真的是没办法被改变的吗？”
    “当然不是。”姑姑摇头，“人之初，性本善嘛。”
    “大部分人的性格都是由环境决定的，能不能改变，不仅瞧他的决心，也要瞧身处的环境变化。”
    唐诗靠在轮椅上，瞧着电梯里的镜子映出自己的倒影，眼神迷惘，神情疲惫，久久没有再说话。
    宋慈站在原地，瞧着那部电梯上的红色数字跳到了1。
    她已经到了大厅里。
    愣了片刻，那数字又缓缓升上来，他动了一下，抬手去按键，却已经有人提前按下了。
    宋清芷收回手，抱起来，同他一样等着电梯，忽地轻轻笑了一声。
    “这好像是我头一次看见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呢，真可怜，哥哥。”
    这声哥哥字音咬得挺重。
    宋慈并不看她，也不出声，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叫人瞧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
    B市的乡下空气很好，不冷也不热，因为沿海，空气里又带了几分潮湿的大海的味道。院子里几颗杏树熟透了，黄澄澄的杏子缀满枝头吃不完，风一刮，便落几颗下来。
    唐诗拿着手机，闭着眼睛晒太阳，发了会儿呆。
    姑姑的离职手续办得很快，第二天便和唐诗一起坐上了回B市的航班。
    唐诗的意见这一次大概终于起了作用，如果没什么意外，这一次，他们家应该能够搬回B市了。姑姑回到江大任教，姑姑原来合伙的事务所也正缺人手，等唐诗伤好之后，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仰着头，阳光晒得眼皮有些发痒，灼人的光圈隔着眼皮子也能感受到，眼泪总不受控想要往下掉。
    唐诗不舒服地垂头，睁开眼睛。
    本都是该值得高兴的事，但还是有一件事，总叫人心里难受。
    宋慈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
    不用问，唐诗也知道，那天包厢里发生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宋慈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
    可是他不愿意对她解释，一句也没有。
    她原本以为给他些时间考虑，便会不一样，可是她又回到B市等了这么些天，还是没有等到。
    好在顾易身上都是些皮外挫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养上一段时间便能恢复，他也答应了不再追究宋慈的责任。唐诗同他通话时，也曾试图从他那里问出个什么结果来，可还是失败了。
    宋慈在想些什么？
    忽然发现他没有想象中那样喜欢她，所以连同解释都放弃了吗？
    微风吹过，风里带着点儿花粉的味道，叫人鼻子整个都开始酸涩。
    唐诗摇摇头，不愿再想这些，扶着椅子起身，扯开脚踝上热敷的毛巾，继续做功能复健练习。
    复健很辛苦，倘若最初怕疼不敢拉伸开来练，后期便再回天乏术了。
    刚刚扶着把杆动了两下，落在椅子上的手机便震动着响起来，唐诗猛地一抬头，连蹦带跳忙回椅子边上接电话。
    “诗诗，慢点儿，小心再扯到伤口咯！”太姥姥记得放下盆来扶她。
    唐诗摸到手机坐稳，然而，来电显示却是宋清芷的名字。
    一颗心酸涩又肿胀，像是被高盐分的海水浸泡过，唐诗完全无法控制内心的失落。
    如果没有体验过爱情，唐诗大可以像从前一样，心里平静，不生波澜，偏偏宋慈在拉着她疯狂坠入这一种体验当中之后，又抽身走了。
    没有抱歉也没有解释。
    唐诗极力把自己的其他情绪往下压，不想让姥姥看出异样，再接通电话时候，声音已经平静了。
    “清芷？”宋清芷那边很安静，半晌没有人说话。
    “清芷，你怎么了？”唐诗察觉不对，连忙追问。
    接连问了几遍，那边终于有声音传来，“诗诗，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一块从暮辰毕业了。”
    宋清芷是个很坚强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她身上的许多品质，更继承了她那个经商的企业家爸爸。可唐诗这一刻，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哽咽。
    她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唐诗从前只知道清芷家里的企业做得大,具体的了解并不深入了解，她甚至忘记了宋清芷和宋慈是兄妹，宋清芷转学第一天，两人虽然不交好，但时间久了，渐渐就出的来了。
    这么久的相处她看得出来宋清芷对管理生意一向没有兴趣。好在她爸爸人开明，并不勉强这些，甚至打算好了以后聘职业经理人管理,可是一切都没来得及筹备,变故便在一夜间袭来。
    宋清芷的父亲不知得罪了哪位大人物,集团税务被立案审查,宋叔叔也在几天前的深夜被带走了,公司无主,董事会大小股东纷纷开始闹事，妄图趁乱分一杯羹。现在的宋家可谓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唐诗听着电话,身上忍不住发冷,鼻子也酸了,替好友难受的。她恨不得此刻就在宋清芷身边，好替她分担。
    “清芷,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先听听律师怎么说……”
    从前每次发生什么事情,宋清芷总在她身边,而这一次，宋家出了天大的事,她却隔得这么远。
    “从前,姑姑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也不给我任何压力，我一直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带来的一切，却什么责任也没有承担……”宋清芷并没有哭，然而那平静的声音却越发听得人悲从中来。
    “现在,是我承担起一切的时候了。”那声音冷然，是硬铮铮的味道。
    挫折与打击是世界上叫人成长得最快的东西，唐诗清楚，宋清芷其实已经下定了决心，她给她打电话，无非是在寻求外界的一点支持与肯定。
    电话二十来分钟便要结束，现在的宋清芷很忙很累，一整夜没睡，却还是需要清醒地做出每一项决策，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软弱。
    “谢谢你，诗诗。”挂掉电话前，宋清芷最后说道。
    “谢我什么呢，我什么忙都没能帮上……”唐诗的声音都顿了顿，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一颗心都揪起来。
    “你和我说话就是最好的帮助了，”宋清芷勉强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还有，从前跟你说宋慈的那些话，我收回来。”
    “我和他有些误解，从前相处，是我选择性地忽略掉了一些东西，也许你的坚持是对的，诗诗。”
    “这些天家里出事，我哥也回来处理了。”
    人只有落难的时候，才最容易尝遍人情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