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心疼

    唐诗把提示音开到最大，握紧了手机放回外套口袋。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车内侧的一面玻璃很快布上了氤氲的雾气，裸露在外的肌肤竖起了汗毛，有些冷。
    “师傅，麻烦您开个暖风。”姑姑察觉她的手冰。
    “好嘞。”
    呼呼的暖风吹散雾气，玻璃外的世界又重新明晰起来，唐诗紧张等着回复，余光往外一瞥，忽地浑身僵硬起来。
    这么大的雨，宋慈居然一直跟在她的车后面。
    大概怕被她发现，他跟的并不近，绿灯亮起来时，他的车便往后退了些。
    唐诗挣开姑姑的手，挪到窗边，擦干净玻璃上的水雾，鼻尖一酸，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诗诗？”姑姑这次终于起了疑,偏头往后看去，然而从她的角度，只能瞧见绿灯后跟过来的密集车流，并没有认出宋慈,皱眉回头道：“别乱动,小心再扭到伤了。”
    唐诗扭着头看向窗外,背对姑姑点了几下,示意自己知道了,掌心好不容易才忍住喉咙里溢出来的几声细碎的哽咽。
    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她定定看着他，心里不知道暗骂了多少遍,眼泪终于决堤一般涌了出来,咬紧了手背,泪水安静无声从脸庞滑落。
    她本来想给自己一些时间冷静,以为先什么也不说才是最好的办法，但宋慈这样聪明,其实他什么都察觉得到，他本来就是个触觉极其敏锐的人,更何况是这样的冷落和疏远。
    车窗玻璃把里外隔绝成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外面闪电骇人,雷声暴虐，乌云黑蒙蒙压上来,天气坏得吓人,车厢内却开着暖气，司机甚至饶有情趣地打开了电台，有舒缓的音乐播放着。
    雨幕中，宋慈戴了头盔，唐诗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瞧见他的深色卫衣滴滴答答落着水,唐诗坐在车里都觉得冷，可想而知外面的温度，他浑身都湿透了
    心里像是被灌了汽水，肿胀而酸涩，愧疚无限膨胀起来。
    唐诗性子很慢，接纳一个人也很慢，她总觉得认识宋慈的时间并不长，没有这么多的感情基础，然而到这一刻，她觉得自己错了。
    她很心疼他，比自己淋了雨还要难受。
    她的脾气一向很会忍耐，对谁都克制内敛。然而宋慈对她来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在他面前，她能无所顾忌地袒露自己。会把他当做一个大孩子，包容他、训斥他，有时也忍让他的坏脾气。
    雨似乎又大了些，唐诗攥着车门的手越来越紧，又过了一道红绿灯，她的拇指悄悄把眼泪擦拭干净，终于回过头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师傅，前面能不能靠边停下车？”
    “前面有路口，暂时停一下倒是没事儿，”司机奇怪，“这么大的雨，要下车了吗？我们不是说好到医院……”
    “怎么了？”姑姑察觉刚刚从医院出来到现在，唐诗就有些不对劲，话里还带着鼻音，抬眸一看，才发觉她的眼睛红了。
    唐诗的眼睛生得好看，是清纯娇憨的杏眼，眼睛，还有要强的性格，都随了她。
    从小学跆拳道下腰翻跟头，不管多苦多累，唐诗从来不抱怨，比班里每个孩子都坚韧，实在压疼了就闭着眼睛咬紧下唇，有时候生理性地疼出眼泪来，她也马上就擦干净了。
    然而这样的时候，在她父亲去世后几乎没见唐诗哭过。唐诗眼睛周围的皮肤很薄，稍微擦一下就红了，眼睛通红，只能证明她刚刚看着窗外一直在哭。
    她示意司机依言停下来，惊讶地又轻声问了一句“诗诗，你怎么了？”
    “我没事，”唐诗摇头，“姑姑，我的雨衣您收在哪了？”
    姑姑拎起地上黑色的旅行包，打开第二个格子，将折叠过的雨衣拿出来，出租车也缓缓在路边停稳。
    唐诗腿脚不方便，还是那热心的司机撑了伞下车去送的，瞧见雨衣递到宋慈手里，唐诗才觉得心中好受了一些。
    这一次，姑姑瞧着那雨幕里熟悉的身形，终于同上次医院碰见的人重合起来，神情顿时有些复杂：“这么大的雨，怎么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
    可不是缺心眼吗，唐诗心里揪成一团，强迫自己转回头。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刮个不停，车门没关紧，外头传来的雨声和雷声盖过了电台的声音。
    “他是你同学？”姑姑盯了半晌，忽地回过头来。
    “嗯。”
    姑姑料中了，又接着往下问，“哪班的？”
    “同桌。”
    闻言，姑姑松了一口气。暮辰中学是举国最高学府，如果是暮辰的学生，倒还不至于太过离谱。
    毕竟宋慈看上去就不像个乖孩子，身上有股子桀骜和痞气。姑姑不太喜欢这类型，从她的择偶标准里就可以看出来，贺叔叔就是斯斯文文的。唐诗从前便是受家里的影响，总觉得自己喜欢的也是安静清秀但是比她强势点的男生。
    “上次你小想说的就是他吧？”
    “嗯。”
    “认识这么久了啊……”姑姑喋喋不休追问，生怕自己侄女吃亏。
    不过其实在刚刚下定决心让司机停车的时候，唐诗就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
    …………
    司机送完了雨衣，又撑着伞匆匆回到车上，裤脚边踩得一地水渍。
    ——你同学特意让停车拿给你的。
    他刚刚这样说。
    宋慈身上其实已经差不多湿透了，穿与不穿没什么区别，只是他把折好的雨衣抖了两下拆开，还是套上了。
    这是唐诗的雨衣，淡蓝色的袖口。
    手机屏幕被雨点打湿，又被他拂开，擦拭干净水汽，屏幕微亮，上面是唐诗刚刚发来的讯息，他在开车，一直没看见。
    第一条是刚从医院出来时候发的，快下雨了，叫他先回家去。
    第二条说了她转到的那所医院名字。
    第三条让他早点回去，记得吃药，比赛加油。
    好像她就在耳边说话，唐诗还记得明天是暮辰的淘汰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