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你是不是幼稚鬼

    就在刚才，她刚刚抬脚准备弯腰谢幕时，是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拽了一下，彻底失去平衡，这才会摔下来。
    演奏会一共有四场，每场大约半个小时，拍了一天才到第三场，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休息了二十来分钟，唐诗的汗被擦干净，重新补了个清爽的妆面，这才重新上台。
    “郜导就是这样，拍片子时候脾气暴，其实不是针对谁，别紧张，好好演奏。”临上台前，化妆师特意轻拍了拍唐诗的肩。
    唐诗轻轻点头，礼貌回应道：“谢谢。”
    化妆师以为她是紧张害怕。
    确实，她不可能看见的。
    最后那段众人群舞时候，演员们都聚在一处，长长的裙摆飞扬起来，灯光变换，观众眼花缭乱，根本无暇注意，就是拿来摄像机回放，视线盲区，也不一定能瞧清。
    第三场重新开拍，可这一次，唐诗从入场时就忍不住提神防范，人一旦分了心，便怎么也进入不到音乐里。
    唐诗上场时停顿了几分钟，只觉得心下越来越慌，余光瞥见场边指导老师皱起的眉头时，这才强迫自己抛开思绪，全心全意投入音乐。
    演奏会的第三场后半段基本演奏风格不像前面那么柔和，但更注重音乐的理解和技术的考研，比之开头加以调度上的延续。
    音乐渐渐进入反复部分，气氛变急，唐诗的手速也跟着加快，灯光下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身后的舞者随着音乐滑步回到出场的群舞当中，唐诗演奏的同时灵动的眼眸不忘回看，唇角轻挑，欲语还羞。
    场下的老师们又开始交头接耳。
    “这段重来倒比第一次的效果还要好一点，表现力不错——”
    他的话说到一半，视线回到舞台时便戛然而止。
    又渐渐到了尾声，唐诗先行起身谢幕，但是这次她又摔倒了，还是同一个时间，在同一个位置。
    “怎么回事？”
    这次郜导演的眉头彻底皱起来，言语间带了怒气朝着台上质问。
    众人都觉得这怒气是冲唐诗来的，纷纷闪开，拉出距离，隔她远些，以免被怒火波及。
    唐诗的腰背被摔疼得说不出话，还得撑着地咬牙站起来，将滑下来些的裙子腰摆往上提。
    “抱歉，导演，是我的问题。”唐诗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个躬，又朝两边的群演们弯腰道歉，“再来一次，这次我会注意的。”
    导演摘下帽子扔到一边，盯着台上看了半晌，“行了，这次从二十六分钟起进入**那段开始演奏，自己站好位。”
    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可是在这一分钟，唐诗只觉得所有的痛苦，比不上别人一个肯定的眼神来得重要，汗水从下巴低落，她没抬手擦，小跑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爬起来之前的那一瞬间，觉得抬起一根小拇指都艰难，可只要站起来之后，所有疼痛都消失了。不去想，便不会疼。全世界都在这一刻静下来，唐诗只能听得到自己胸腔里的喘息声，空荡荡的大脑中只剩下一个信念——
    她不能输。
    练跆拳道的大多都很抗摔，在唐诗练习强度最大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天不带着伤，到处青一块紫一块，家里的医药箱用得最快的便是各种膏药和红花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所有的衣服上都是洗不干净的药酒。
    不过是摔倒了，有什么呢？她不畏惧除失败外所有的打击。
    毕竟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不是唾手可得。
    唐诗顺着乐声接着往下拉着琴弓，所有的动作其实早熟悉到成为肌肉记忆，她能分毫不差地演绎出来。
    音乐渐急，唐诗加快握着琴弓，站在一旁，看着群演们在人群当中跳跃，灯光变暗，换成缭乱的颜色，周身都是飞扬的裙摆。
    一曲毕，舞蹈演员渐渐谢幕，唐诗轻轻起身，但这次还没完全起身，果然！又被踩住了。
    唐诗轻轻抽动了脚，顾不得疼，第一反应便是飞速反过身紧紧抓住那人未来得及收回的脚踝。
    音乐停了。
    唐诗呼出一口浊气，缓缓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算不上熟悉的脸，皮肤白皙，眼睛狭长，从排演之初到现在，唐诗甚至从未与她说过话。
    “这是第三次。”
    “为什么？”
    唐诗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冷厉的一字一句问出口。她们无冤无仇，
    女生慌乱地抽了一下脚，没能抽回去，下一秒，唐诗却轻飘飘松开了手，女生倒退着踉跄好几步才站稳。
    “到底怎么回事？”这下场边的老师也急了，又怕唐诗摔出个好歹，又怕导演真的发脾气，不待别人出声先匆匆朝台上问了一句。
    唐诗低眸看了眼那女生，站直身子时，脚腕上颤了一下，她很快站稳，把目光投向台下，声音不亢不卑。
    “老师，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三场开始到现在，这位同学总都在准备谢幕起身的时候踩住我的裙摆。”
    全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那女生一人身上。
    她似是受到了惊吓，左右张望，仓皇地退了两步，连连摆手：“不，我不是故意的。”
    “一次是巧合，三次都踩在同一个地方，这也是巧合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之前没有踩……
    “你在说谎，”群演当中有人走出来替唐诗作证：“你踩了她的裙摆三次，我明明看见了！”
    观众席上领导们的脸色彻底黑下来。
    暮辰中学艺术系的学生女性占据绝大比例，女生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少不了明争暗斗，若是小打小闹做老师的通常便装作看不见了，毕竟谁也管不完这么多，可这是什么场合？
    这样的台面上，居然还有人敢耍心眼，学校投资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她简直就是把拍摄当儿戏，重跳了这么多次，所有人都在为她的胡闹买单！简直在郜导面前把暮辰中学的脸都丢尽了！
    “吴老师，这孩子是哪个系选出来了？”席下那排领导当中有人出声询问。
    这便是要追责了。
    女生的眼泪哗地出来了，“老师！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再来一次，我真的会好好排练的……”
    现在换人也还来不及了，拍摄越延迟，效果越打折，她既是这样说，郜明诚便挥挥手：“行，那重来，26分钟起，接着往下跳。”
    “唐诗，辛苦你了。”
    摄像机后的导演最后安抚一句。
    唐诗微微颔首，平缓了一下呼吸，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站位。
    脚腕上隐隐传来酸胀滞塞的痛感，可和浑身的淤青比起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这个插曲看起来就这样带过了，但得罪了领导们，想想也知道，拍摄结束之后，女生会是什么下场。
    暮辰中学艺术系虽然学生不多，但每年因为这个退学和拿不到毕业证书的学生，还是同样存在的。
    ………
    拍摄结束，在舞台的灯光下一整天，唐诗换了衣服走出中央剧院，才发觉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中午时为了上镜漂亮，所有人都只随便吃了一点东西，这样大的运动量，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夏夜的风里都带上了冷意。
    真饿啊。
    先走的一群人朝她道别，唐诗摆摆手，打过招呼，扶了扶鬓角的头发，收紧外套，沿着阶梯艰难地一步步往下。
    剧院门外几百道阶梯，每下一级，脚尖上都传来滞塞感。
    她的脚又扭伤了。
    唐诗不知道有多严重，因为她不怎么感觉得到那里传来的疼痛，浑身每块肌肉都是酸涩的，早已经疼得麻木了。
    她走得实在太慢，只走到三分之一时，阶梯上便只剩她一人，大剧院外阶梯两侧的路灯有些昏黄，周边彻底安静下来。
    唐诗在生活上看着都是淡漠不在意任何东西的人，坚强撑到这一刻，却忽然觉得心里憋闷得很，心酸又难受。
    她不想哭，只能屏着一口气，甩甩头逼自己去想些美好的东西。
    哥哥，姑姑，天上的爸爸……
    这些人还在默默陪着她，她没有理由放弃自己。
    唐诗低着头盯着白球鞋的脚尖走，这样阶梯便好像没那么长了。
    一步、一步。
    就在她觉得精疲力尽，停下来，考虑着要不要坐下喘息时，鞋尖前的阶梯地面上，忽地出现了一道人影。
    不必抬头，唐诗的眼眶不受控地红起来。
    很想哭，可她吸了一下鼻子，到底忍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
    下巴微微扬起来一点，台阶下的宋慈与她齐高，视线持平，他冲她挑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
    不似平日里的不羁肆意，有些温暖的意味。
    他的黑发被路灯染成了柔软的棕色，漆黑的眸子像是等待了许久的黎明。
    “来接你。”
    宋慈的声线低沉舒缓，格外好听。
    他悄然张开手，安静地等待着将她抱进来。
    夏夜的空气有些潮湿,带一点微凉的温度。
    天刚黑掉没多久，转过剧院这一条街，到处都是出来吃宵夜逛街的学生，灯火通明,唐诗当然不能就这样让他抱着走,那姿势也太尴尬了。
    “许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