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白日渐短，天气变凉，入冬以后夜里会更冷，学校人性化地把上课时间向前提了一个小时。
    把头埋进臂弯里的文馨并没有害羞多久，就被迫冷静了下来。
    女孩儿的娇羞被紧张的情绪成功取替。她紧张的忍不住地反复按亮电话看时间。时间每靠近八点一步，她的心就跟着紧张的向上提一分。
    然而，拥有这种紧张情绪的又何止她一人？程煜内心也紧张得不行，但是两相比较之下，喜怒渐渐不形于色的他从外表上看简直要比文馨好上太多太多了。
    他故作镇定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与她十指交扣，头朝着她耳朵的方向靠了靠：“别担心，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文馨知道他说的都对，但是，担心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呢？她若是有这个本事，现在也不至于把心都提到喉咙口了不是？但是为了不让他担心，她仍就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手机屏幕再次被按亮的一瞬间，她恰巧见证了时间从19:59变成20:00的那一刻。时间到了，她忍不住地转头想要通过玻璃窗看看现在外面的天色，直到转过头看到黑漆漆密不透光的窗帘后，大脑才反应过来，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以为自己会焦躁，会烦躁不安，但是没有，通通没有，心，竟是出乎意外的在这一刻意外的平静了下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格外的不可思议。
    程煜看着突然冷静下来的人，不由得怀着探索的心思盯着她的侧脸，发起了呆。
    不知不觉间，神思似乎飘出了体外。
    前世一块小小的记忆碎片就这么触不及防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被解锁了。
    浅黛微弯的眉下，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灼灼其华，东澜每次看到这样的幽蘅都有种同树同根的错觉。若不是清楚地知晓彼此间八竿子都挨不上边的来历出处，他甚至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因为长着同样的眼睛，向来冷血冷清的东澜战神难免对这个初初见面的新晋冥府女王多了几分关注。
    他想，既然是帝君亲自挑选的继位冥王，那么即便这位是个女子，但身为女王，想必也是个稳重，内敛的人。然而，一场晋封宴会，几番观察下来，这个新晋冥王却成功地打破了他所有的预想人设。
    她活泼开朗，甚至可以说是古灵精怪。别说是掌管一方，位高权重的仙神，就是普通的舞姬仙娥都鲜少有像她这么闹腾的。
    他不明白，一向眼光毒辣知人善用的帝君，为何会选这样一个跳脱的人来继任冥王这么重要的位置。
    所以，当这位新晋的冥王，用一根手指挑着酒壶飞身而至落在他面前，要跟他这个天界战神喝一杯的时候，他整个人的眉头简直快要拧成个疙瘩。
    他坐在原地，就这么稍稍半仰着头，眼神复杂地睨着她也不说话。
    东澜战神向来高冷，通身自带藐视一切的气场，尤其是那双本应该盛满星河碎片笑意勾人的桃花眼，长在他的脸上竟散发着冰冷锐利的光。任谁见了不暗中感慨一声儿“可惜”？
    但这一切在热情洋溢自来熟的幽蘅看来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东澜战神，威名赫赫。天上地下，但凡修真者无人不识。
    她弯下腰，与他平视着，两双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呈现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他们一个像冰寒冷刺骨，一个向火热情洋溢。
    东澜战神的耐心向来不佳，被她这么盯着看早已经不耐烦，若不是顾及到坐在上首位的帝君，管她是冥王，是男是女，他早就一掌把人拍飞了。他揉了揉有些发痒的手，强忍着才没把手挥出去。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拿起桌上的酒杯说了句：“恭喜冥王。”后一饮而尽。
    淡淡的语气中仿佛冒着寒霜让人听了不觉遍体生寒。但这位新晋的冥王幽蘅像是看不懂脸色，听不出喜怒一般置若罔闻。
    “唉？！战神大人怎么这样，说好了我敬你的。”
    东澜抬头看了她眼，眼神冰冷又锐利，脸上写满了烦躁的不耐。
    他本以为，自己表现的如此明显，她一定会向以往遇到的那些人一样，面露惊恐后识趣地离开。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是毫不畏惧地与他再次对视。
    然后俯身用自己的白玉酒壶，为他重新填满了一杯酒，眉眼弯弯笑着道：“那杯不算。”
    酒杯应声而碎，甚至连杯子里的百年仙酿都没来得及流下，就直接被他运转灵力徒手蒸掉了，一点儿痕迹都未曾留下。
    不算美好的记忆碎片，就这么在脑海中觉醒，当年他虽性子清冷，脾气不好，但是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牵起情绪的人。可偏偏深埋在心底的烦躁狂暴情绪，就被她这么轻而易举地牵动了。
    当年的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现在的程煜却知道。
    原来那么早，上一世自己初次见面就对她动了心思而不自知。可为何……最后竟会是以那种结局收场？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一次，触及到上一世的事情他没有那种窒息，恐惧想要逃避的感觉，反而生出了迫切想知道全部真相却无能为力的无力迫切感。
    因为解锁新的记忆碎片，他的大脑这会儿有些疲累，宽窄适中的额头上渗出些许细密的汗水，额前印湿了的碎发贴在额头上大大地影响了舒适度，脸色也微微泛白。
    文馨转过头看到这样的他，差点儿没有惊叫出声儿。
    她挪了挪身下的椅子，让自己跟他靠得更近一些：“是不是冻着了？感冒了？头疼不疼？”
    关心三连，让程煜的心迅速回暖，他摇了摇头，让自己尽可能地忽略掉上一世的事情：“没有。”说完，又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没什么信服力，他大脑飞速旋转，谎话张口就来：“可能刚刚喝水喝急了，胃有些不舒服。”
    文馨秀眉微皱，抬手摸上他的额头后明显松了口气：“还好，没发烧。”
    说完，她又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手搓热，隔着衣服放在了他胃的位置轻轻地揉着。
    “要不要去医务室开点儿药啊？”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但是他感觉被她按着的那处衣服下的皮肤温度高得灼人。胃里暖暖的一时间有些分辨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想，一定是心离胃太近了，不然他怎么会感觉心跟胃一样滚烫呢？
    他抬手按住正在帮自己搜胃的手，这么小的一只手，怎么就能生出那么多，那么高的热量呢？
    文馨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
    “馨儿，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嗯？你不想跟我在一起还想跟谁在一起？”其实她更想问，你确定不舒服的是胃？而不是脑子吗？
    他轻轻地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从胃的位置上拿下来：“是你，一直都是你。”
    文馨只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不过看他变回来的脸色，想必应该也是没什么大事儿了。
    她刚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负责传递消息的青勾就飘了进来。
    霎时间，她所有的注意力瞬间就都转移到了青勾的身上。
    青勾知她担心，不待她问，他就赶忙对她笑着点点头。
    文馨心头的阴霾顿散，无声地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程煜见状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青勾回来并没有多呆，传递完消息就赶忙飘了出去。
    外面还是很危险的，意外随时都会发生，他的红衣他要亲自守着才能安心。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文馨就有些坐不住了，她突然有些心慌，一股不怎么太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突然的异样，很快引起了程煜的关注：“怎么了？”
    她摇摇头：“不知道，总感觉要出事儿。”
    程煜摸了摸她后脑处的头发：“别急，快下课了。”
    就在这时，沉寂了整整两天的系统再次上线了。
    〈嗨！我亲爱的宿主大大，本系统检测到了直播价值请求开启直播。〉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文馨吓得脸都有些发白了。她之前无数次地祈祷都成了枉然，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还是在脑海中清晰无比的响了起来。
    早在成逗了那一个“嗨！”字出来，她的大脑就陷入轰响中，它后面说的那些请求开启直播的话她更一句都没听进去。自然也就没有听到它说的只是，直播价值，而不是带有较高，非常高那种直播等级前缀的预判评估。
    她真的是太紧张，太敏感了。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顿时引起了全班所有人的瞩目，包括正在滔滔不绝讲课的武鸿德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话。
    程煜赶忙跟着站了起来：“抱歉，武老师，文馨有些不舒服，我想带她去一趟医务室。”
    文馨难看的脸色为程煜的话增添了可信度，武鸿德下意识地点头：“可以，注意安全。自己可以吗？用不用让别的同学帮你一起？”
    “谢谢老师，我们自己可以。”
    “那去吧。”
    程煜再次跟武鸿德点头致谢，冯磊想要帮忙的话还没说出口，程煜就抱起文馨快步走了出去。
    武鸿德敲了敲黑板，换回大家或关心，或看热闹的心：“好，下课时间快到了，咱们快速把这最后一块儿……”
    武鸿德的声音被缓缓关闭的教室门彻底地隔绝了。
    文馨也从程煜的怀里跳了下来，不等程煜发问，她就拉起他的走向上楼的楼梯口跑。
    两人气喘吁吁一口气直接跑到了顶楼，被锁住的天台门拦住了脚步。
    文馨有点儿郁闷，她动了动厚重沉笨的锁气恼地抬腿踹了一脚。
    “哐”地一声儿伴随着锁链的哗啦声在寂静的教学楼里显得格外刺耳，平添了紧张和压抑的阴森氛围。
    这愤怒的一脚踹得实在太过用力，整条腿都跟着发麻。程煜紧张地蹲下来，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脚踝：“脚没事儿吧？疼不疼？怎么这么冲动？”
    刚刚还在暴走的人，现在竟然难得的心虚。她摇摇头，把自己的腿往回收了收：“早知道，我就跟红衣学开锁了，现在怎么办？”
    程煜站起身，来到被锁的铁门前，默默地伸手拿起锁向上抬，想看看锁芯的插孔是圆的还是扁的？
    不曾想婴儿手臂粗的锁链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断了。断了？断了！
    程煜也懵了，他把锁握在手里，再张开的时候，锁头已经明显变形扭曲。吓得他一把把锁头扔了出去。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股头皮炸裂的感觉直通心脏。
    怎么回事儿？他的手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没有用力才对。不对，即便是自己用力，使出吃奶的劲儿，结果也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锁，一定是锁的问题。”
    说着，他惊慌地弯腰把刚刚丢在地上的锁从地上捡了起来。然后放在左手的掌心，用右手的食指点了点。
    只见被他戳过的地方，直接凹进去一个大坑马上就要漏了。
    程煜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心慌？
    “馨儿，你看，真的是这锁有问题。这是个假锁！”
    文馨闻言终于收回了自己震惊过度长大的下巴，然后用一脸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说出口的话也颤得发抖，她从他的手中接过铁锁，把铁链的末尾握在手中，让后用力地把锁朝着一旁的墙上甩去。
    墙体，很快被变形的锁砸出了一处小小的坑洼。
    文馨什么都没说，她眼神复杂的把锁重新地放进了他的手里。
    而程煜的情绪却在一瞬间崩裂，那冰冷的锁就像是烫人岩浆被他毫不犹豫地大力甩了出去，掉在地上，把地面砸出了一个篮球大的凹坑。差点儿直接将地面砸穿。
    他眼神中的惊恐是那么明显，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睛都红成了一片，文馨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直接哭出来。
    她心疼得不行，完全来不及计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赶忙上前两步，伸手抱紧了他的腰，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不停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没事儿，啊昱别怕，我在呢。”
    “我是怪物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里面透着的是他灵魂破碎的恐惧。
    “不是。别多想，虽然我不知道你这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我可以无比确定，你不是怪物，你是人，我喜欢的人，深爱的人。你是我的啊昱。所以，别怕，让我们一起来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轻轻柔柔的嗓音，缓缓流淌进他惊恐的内心，有效地安抚住了他惊恐无助慌乱无措的心。
    他用力地回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存在，他的馨儿，真的是他人生最最重要不可或缺的一束光。
    文馨被他勒得有些疼，拍了拍他的背。怕他多想，斟酌了一下：“好了，啊昱，让我看看你的手，我们一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直到这时，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用力抱了她，想到自己突然大的恐怖的力量，他硬生生地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忙放开她：“对不起，我，我我我”
    文馨似能看出她隐藏在心底的想法，抓起他的手捏了捏：“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顿了顿，她又笑着开口：“啊昱，放轻松，你只是力气大了点儿，不是妖魔鬼怪。别怕。”
    她摆弄着程煜跟以往一般无二的手，实在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啊昱，来，试着握我的手。”
    程煜一听，顿时把自己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没事儿，你慢慢的，疼了我会告诉你。”
    他看了眼砸进地里的锁，仍旧心有余悸：“不要，馨儿，我怕我控制不住伤了你。”
    他的眼神中有心痛，有惊恐，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祈求。看得文馨的一颗心，差点儿痛到窒息。
    “没事儿，啊昱，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她看着他的眼睛，默默地给他信心。
    他颤抖着声音：“好。馨儿，疼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笑了，笑容里满是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他信心倍增。
    他轻轻地把她的小手圈了起来。
    “好，很好，就这样啊昱，别怕，疼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现在你可以试着慢慢握紧我的手了。”
    程煜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然睁开双眼：“我开始用力了。”
    刚刚的经历的恐怖画面还历历在目，他真的不敢太过用力，手中的手太软，散发着强大的热量，通过他的掌心皮肤，直接热到了他的心里。
    他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大力气，没一会儿，文馨就白着脸叫了停。
    她偷偷地喘了口气：“啊昱，你刚刚用了几层力？”
    程煜心疼地抹了抹被他握红了的手，眼中满是愧疚。
    文馨看他眼泪都要下来了，赶忙说道：“没事，你做的很好，你看我的手这不是好好的吗？”
    说着，像是为了写明自己话里的可信度一样，她还在他的手上弹起了琴。灵活的手指快到他都有些看不清。
    然后，文馨听到他说：“三分，我用了三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