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谁都没有想到，所有人和鬼都不认得的那团紫气，最后竟然会被清风给认了出来。
    这团紫气是什么？真的是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那是生机，活人的生机。过去十五年里，他不知道从程煜的身上吸走了多少生机。
    那些深埋在记忆里的痛再次被血淋淋地扯了出来。它对程煜充满了愧疚。生机的亏欠，是它如何都弥补不了的错。
    然而，程煜却不曾怪过它，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是程煜却是个例外，他不但没有责怪清风，反而同情它的遭遇，这让它感到无地自容。
    “清风，你确定没有搞错吗？”文馨颤抖着声音不敢置信地问道。
    “主人，那确实是活人的生机。”
    清风的回答让文馨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他们要干什么？抢夺活人的生机？这做法未免太过疯狂，人干事？不！能做出这种事儿的人，他已经不配被称为人了。那是猪狗不如的畜牲，是魔鬼。
    毁了它，必须要毁了它。这是文馨目前脑子里唯一闪现的，刻不容缓的想法。
    但是如何毁？怎么毁？这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所想毁，就必须知道它的根基在哪？
    然而，最大的问题就是她不知道，她看不出来这偷取她们生机的阵法是如何布置的？阵纹阵眼她统统看不出来。
    这让文馨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这感觉糟糕透顶，就仿佛自己空有一身蛮武却无处施展。心中的郁火无处发泄，憋得她想原地爆炸。
    修身养性是她一直欠缺的，否则她也不会这般大动肝火。
    红衣看着缩成一团，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把自己怄死的主人眼里划过一抹心疼。心想，主人这幅样子被青勾看到的话，不知他还能不能忍住不插手。
    自从知道了青勾的来历，红衣对他现在可是拥有前所未有的迷之自信。她知道，这个主人看不出门道的破阵法，青勾一定抬手可灭，但是她也知道，若非威胁到主人的性命，他也一定不会出手相助。
    这一刻，她又不禁再一次在心里佩服起他来。她想，若是她与青勾的位置对换，她是那个知晓一切秘密的人的话，她一定会忍不住出手帮主人扫清障碍，但这也恰恰是害了主人。
    她忍不住去猜测，他与主人之间的主仆情谊到底是如何建立成这样牢不可破的？那过程一定充满了万千荆棘，大概会是一部史诗级的血泪史。
    文馨因为阵法的事情日渐消瘦，师父失联，她连请外援都不知道该找谁？想找个人倾吐心事也不知道该对谁讲，自从程煜帮他爸爸打理公司开始，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手不自觉地点开微信里与他的聊天对话，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前天夜里。他发来的那条【我去开会了，大概需要两三天，结束给你打电话。】
    红衣见状便知道，主人这是想程煜了呢！不过她想，若不是自己是鬼，可以通过虚无缥缈的鬼力玄学跟青勾联系，主人现在的样子也会是自己的。
    “主人，我知道你想阵法的事情想得头痛。但是你把自己关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啊？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换换心情，也许就能想到办法了呢？”
    “也好。”她站起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乌云滚滚！
    “我们回家吧。”
    红衣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她还愿意出去就好。
    许是因为自己本身从小就跟奶奶相依为命的关系，叶岚儿每每看到那些小鬼头就格外地怜惜他们。
    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尽管此孤儿非彼孤儿，但她仍就忍不住想去关心他们，希望自己可以给这些可见的小鬼头多一点爱。
    自从那日文馨把她带回家，知晓了这些小鬼头的存在以后，她便日日都要来这里陪伴他们。
    有时候文馨会跟她一起回来，但是因为文馨忙于修炼，大多时候都是她自己回来，文妈妈有时候会调侃她几句：“看看，还是我干女儿好，知道每天回来陪我。”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笑着说：“干妈，文馨太忙了，哪像我这么没用，除了能够陪陪您，教教这些小鬼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她。还经常拖她后腿。”
    文馨这几日因为没办法破阵的事情，愁得日渐消瘦，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岚儿，你又在胡说了。你把我的后顾之忧都解决了，怎么就什么用都没有只能拖后腿了？”文馨刚一进家门就听到了她的这句话，心里别提有暖暖了。
    不明所以的文妈妈转头就白了她一眼：“你这死丫头，还知道这里有个家啊？你看看人家岚儿，每天都回来陪我，你再看看你，一个星期了，你真当这里是酒店了啊？”
    妈妈的抱怨，让文馨心情大好，家果然是最最温暖的地方。连日来的糟心情绪，在这一刻有了前所未有的松动。她难得有心情跟妈妈斗嘴：“那妈妈要跟我索要住宿费吗？”
    文妈妈冷“哼！”一声儿，转头看向叶岚儿：“岚儿，你看看她，就这，你以后再替她说话，我就罚你没饭吃！”
    叶岚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对着文馨摊摊手：“你看到了，为了能吃到干妈做的美食，你以后还是多回来吧。”言外之意就是以后不会帮你说好话了。
    文馨见状，“噗——”地一声儿，吐出了一口并不存在的老血。
    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叶岚儿：“岚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们之间的感情竟然敌不过一顿饭。”
    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活像自己被渣男抛弃了一般。
    文妈妈一脸嫌弃地抖抖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咦！恶心死了。”说着，起身进了厨房。
    叶岚儿看着她做作的表情，起身给了她一个拥抱：“好了，干妈不在，你就别再装了，若是累回房间休息会儿，不累就去看果果调教那些小鬼头。”
    文馨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大力地吐出来：“唉，还是瞒不过你啊。”
    “行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都什么样了，瘦了这么大一圈儿，你以为干妈真的看不出来你怎么回事儿啊？她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
    “谢谢你，岚儿。”
    她虽然没有说谢什么，但是叶岚儿知道，她在谢自己替她陪伴妈妈。
    她红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有什么好谢的，别忘了这也是我家，她也是我妈妈。”
    说完，她一把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推了出去：“好了，趴一会儿得了，真是重都重死了。”
    文馨看着她奔向卫生间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满满一桌子菜，十道有八道都是文馨爱吃的，剩下的两道是文妈妈特意为叶岚儿这个干女儿做的。尽管叶岚儿一个劲儿地反对，让她都按照文馨的口味做，但是文妈妈仍就坚持要做两道她钟爱的菜，这让叶岚儿感动得无以复加。
    十八年了，她的人生从遇到文馨的那一刻开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想，文馨对他的情谊，她怕是下辈子都报不完了。
    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家的含义，那是她从小就缺失的东西，她是如此渴望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是给予这一切的不是她的爸爸妈妈，也不是她的奶奶，而是她的朋友，唯一的好朋友。是好朋友给了自己一个家，朋友的家人，让她体会到了心目中家庭的温暖。
    讽刺吗？她并不觉得。相反的，她无比感谢，感恩，老天待她不薄，虽然生来没能给她一个健全的顶配家庭，但是却也在十八年之后，补偿给了她一个可以相交一生的挚友。
    直到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老天对她来说是公平的，她为自己的人生关了一道门，却也为她心里开了一扇窗。
    “小馨，你难得回来，一定得多吃点儿。”文爸爸看着女儿消瘦的脸颊，心疼地说道。
    文馨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她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妈妈呀，对自己从来都是这么的口不对心。她看着自己面前堆成小山的碗：“谢谢爸爸妈妈，我会把这些菜都吃光的。”
    虽然，爸爸妈妈都没有提及她瘦了的事情，但是文馨心里清楚，他们不是不关心自己，他们只是不想给自己压力。她拥有这世上最好的爸爸妈妈。
    一顿饭，吃得很是满足，她看着爸爸几次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于是笑着道：“爸爸，你是不是该去散步了？我陪你去散步吧。”
    “诶，好。”
    “岚儿，你在家陪妈妈看电视。我跟爸爸一会儿就回来。”
    “嗯，好。”叶岚儿满口答应下来并没有多想。
    文爸爸见状便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测，他迅速站起身，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就急着往出走。
    文妈妈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这眼看要下雨了，你们父子俩不在家呆着还走什么？”
    “老婆，女儿难得肯陪我走走，机会难得，再说了，我们也不远走，就在外面，下雨了就回来。”
    文馨一边换鞋一边笑着附和：“没错没错，妈你快去跟岚儿看电视吧，电视剧要开始了，我跟爸爸不远走，一会儿就回来。”
    文妈妈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叶岚儿的声音传了过来：“干妈，电视剧开始了哦！你快来看。”
    文妈妈一听，顿时不想管他们父子俩了，端着果盘就往客厅走：“来了，来了。”
    文馨看着自家老妈那欢快着急的步伐扬唇无声地笑了。
    乌云压城，空气里都染上了一抹压抑。风刮着树枝在空中摇摆。
    “老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场秋雨了。”
    文爸爸看着远方自顾自地开了口。
    “是啊，马上就入冬了，也不知道今年第一场冬雪什么时候来？”
    “该来的躲不掉，即便再晚终究也是要来的。”
    爸爸意有所指的话，打开了今晚正式的谈话序幕。
    “爸爸虽然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儿，岚儿那丫头也总是闪烁其词，但是爸爸想告诉你，凡事不要强求，量力而行就好。”顿了顿他又说：“你从小责任心就强，这是好事儿却也不是绝对的好事儿。”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女儿瘦弱的肩膀：“你的肩膀就这么大，能抗的事儿和责任是有限的，不要总是给自己揽责任，这个世上每天都有发生不完的事情，你想把所有事情都一肩挑，这不现实，别说你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就算你是个神仙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不出任何差错。
    所以，小馨，如果累了就停下来歇歇，别把自己绷那么紧。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交给时间，交给老天，它会帮你做出最正确的决定的。”
    爸爸的话让她茅塞顿开，突然有种拨开迷雾的感觉。连日来压在她胸口的那块儿大石头就这么被爸爸三言两语敲碎了。
    然而，爸爸的话还没有说完。
    “还有，小馨，你要知道，你永远不是一个人，你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岚儿，小昱，我们都是会无条件支持你，帮助你的家人至亲。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过不去的坎儿，如果有，那就多踩两遍，不是还有撞倒南墙的那一说呢吗？当然了，爸爸这不是在鼓励你去钻牛角尖儿，你可不要出现思想偏差啊。”
    “爸！”
    “唉！高兴啦？！”
    “嗯，谢谢您。”
    “怎么眼圈儿还红了？被爸爸说的话给感动了啊？”
    他本想活跃一下有些沉重的气氛，没想到女儿竟然没有像之前一样害羞地炸毛否认，反而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承认了。
    一时间倒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爸，这段时间让您和妈担心了，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文爸爸帮女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刚刚被你妈妈吓到，连帽子都没带就出来了，现在不舒服吧？”
    “嗯，不止被风吹得烦，还很没有安全感。”
    文爸爸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不习惯就说不习惯，一顶帽子能给你什么安全感？”
    文馨吐了吐舌头，俏皮得不行。
    看到女儿又找回了从前的状态，他在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
    他没有问她遇到了什么事情，并不是他不关心女儿，而是他知道，女儿不想说他问了也是白问。能想出用这样的方式开导开导她，也是他的无奈之举。
    “小馨，回家吧，风停了。这雨就不远了。”
    事实证明风停雨来这句话是对的。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倒不是说有多疼，但是是真的冷。
    父女俩一路小跑着进了家门，然后气喘吁吁地相视一笑，哈哈大笑。
    “下雨浇傻了？赶紧进去洗个热水澡，别在这儿傻站着了。”文妈妈睨了父女俩一眼，颇为嫌弃地说道。
    文馨吐了吐舌头，笑着应声儿：“知道啦！”
    “爸，我先回房了。”
    她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的样子，有点儿惊讶。什么情况？才淋了这么一会儿雨，满打满算也就三分多钟吧？外套都没湿透，自己怎么就狼狈成这样子了？
    不愧是入冬前的最后一场秋雨了，果然够凉。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下一秒果断钻进了浴缸里。温热的洗澡水慢慢地爬满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她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一下这久违的舒服惬意。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就像一曲无形的吹眠曲。
    接连几日都没有休息好的文馨泡着热水澡越来越放松，眼皮也越来越沉。
    就在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地打架时，刚刚沉睡的意识猛然惊醒，洗澡水早就已经冷掉，她赶忙从鱼缸里跳了出来，她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心还一个劲儿的祈祷，千万不要感冒。
    许是她的祈祷太过诚意十足感动了上天，她没有感冒，饱饱地睡了一夜精神好得不得了，让她硬生生地生出了自己的身体都跟着轻飘了一丝的错觉。
    “啊——”
    一声儿惊叫打破了这个宁静的早晨。
    文妈妈手里拎着锅铲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推开了自家女儿卧室的房门，嘴里还焦急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文馨把被自己抓成鸡窝一般的头从被子里揪了出来：“妈！你们昨晚怎么不叫醒我啊，我无故旷课要被罚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