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程煜的心有不甘，将事情始末分析得入木三分的他，自是有些意难平的。
    少年人，凭借着一腔怒火不顾一切地闯到了亲生父亲程志宏的面前。
    他今天来，不想跟他绕弯子，就想当面锣对面鼓地跟他一次性把话说透。
    不管他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他今日都要清清楚楚地弄明白。
    然而，当他真的站在自己的父亲程志宏的面前时。他突然就有些无力了，这种无力感不由得让他想要泄气。
    没错，他的无力感来自于他的胆小懦弱。他害怕，他怕从自己父亲的口中，听到那些如同锋利刀剑一般的可怕言语，更怕见到他对自己口蜜腹剑的态度。
    看到父亲毫不掩饰的不满情绪后，这种无力感更是直接达到了巅峰。
    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对面的人，也就是他的父亲，亲生父亲，一句话都没说，上来就给了他一个用尽全力挥出的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把他心底对父亲这个名词所有的渴望和期待都打了个粉碎性骨折。
    他的头狠狠地偏向右侧，嘴角有鲜血流出。左侧的脸颊几乎是在瞬间就臃肿了起来。
    脸上火辣辣的，但是这点儿疼痛，跟心里的痛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程志宏的这一巴掌，打的不是程煜的脸，是他的心，是他心里对父亲那最后一点儿奢望。
    如今，这一切都伴随着刚刚落下的巴掌灰飞烟灭了。昔日里一双囧囧有神，足以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刻彻底失去了它原有的光泽。
    疼，真他妈疼，疼得他龇牙咧嘴地想要骂娘。
    他看着面前面不改色的程志宏冷冷地笑了，将自己被扇歪的头重新正了过来。与此同时也在心中为自己竖起了一道厚厚的围墙，把自己单独隔离了起来。
    “孽子，你这个少把星，你一天到晚除了给老子找麻烦以外真的是一无是处。”
    程志宏一双倒三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儿子，整个人看上去既阴鸷又狠毒。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这么说吧，就算说他们是仇人，生死仇敌都无可厚非。
    程煜想，他真的是疯了，才会眼盲心瞎地对他抱有那些不合时宜的可笑想法。
    亲情？父子天性？呵呵……从今以后，都给我见鬼去吧。
    “谁允许你把树鼩妖从身上分离出去的，你想把我也害死是不是？”程志宏面容扭曲的咆哮着，那邪恶丑陋的表情，让程煜既熟悉又陌生。
    虽然心中对此事早有猜测，也告诫自己以后不再奢求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任何跟父爱有关的东西，但是，在亲耳听到他说出那么可怕，冷入骨髓的话后，他还是没能忍住心的颤抖。
    一颗心早以千创百口，所有想好的想要质问的话，全部尽数卡在了喉咙里吞入腹中。
    不重要了，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从今以后就跟他形同陌路吧。
    形同陌路，呵呵，这不就是他们父子从前的相处之道吗？到底是自己不配了。回想起他读夜校的这半个月，他与他稍有缓和的关系，就像梦一般如镜中月，水中花。
    程煜心如死灰般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终究是忍不住心伤，委屈。
    “哭？你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在老子面前哭？”
    “我告诉你程煜，从今以后，你我父子恩断义绝。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出现的地方。”
    “跟你呼吸同一片天空的空气，真的是让人晦气又恶心。”
    “你准备一下，我已经联系好了医院给你换血，你不配做我程志宏的儿子。”
    一直默默承受他所有不平怒火的程煜，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终于有了反应。
    他瞪大了眼睛，决绝而坚定地道：“不可能。我不同意。”
    是的，他不接受，侮辱也好，大骂也没关系，断绝父子关系也罢，他都可以接受，也可以不在乎。
    但是，换血？想都不要想，这一点他即便是死都不会妥协。
    “我的体内流淌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血，还有我妈妈的，你没有资格这么做。”
    “断绝关系我同意，从此不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也可以答应你尽量做到。但是，你要我换掉妈妈的血，我即便是死都不会同意。”
    许是他反对的态度太过激烈强硬，也或许是心底最后的一抹人性没有泯灭。程志宏竟然愣住了，没再说换血的话。这时的沉默，代表的是妥协。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一时间心绪复杂难辨。
    思绪渐渐被拉入了回忆中，他想到了自己初为人父时的紧张，激动与快乐。想到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可惜好景不长，他又想到了爱妻的死，失败坎坷的人生阅历，红颜知己的昏迷不醒，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面前的这个从前他视若珍宝，现在却恨不得他消失的亲生儿子。
    程煜看着他那张阴晴难定的，变换异常的脸，心已经跌入谷底的他还是忍不住地心碎，最后，他如丧家之犬一般，独自一人黯然神伤地离开。
    就在程煜的身影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程志宏心底突然升起一种珍贵东西离开自己的慌张失措。
    然而，还不等他想明白，就接到了梅远的电话。
    程煜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大楼，心却无端生出了种轻松无比的感觉。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么多年自己追着程志宏的身后讨要父爱，是那么的累，现在，他彻底绝了自己心中的幻想，他才感觉到了轻松。
    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就被黑乎乎的乌云压了城。凉风骤起，他这才回过神，伸手摸了一把脸颊，那里早已冰凉一片。
    看吧，果然还是自己最可怜，连老天都在可怜他。
    程煜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打车来到了原城公墓。
    他看着母亲陶婉婷墓碑上的照片笑了笑。
    “妈妈，爸爸不要我了。”一句话尽显委屈，很轻易地就暴露了自己隐藏在心底最最真实的情绪。
    “抱歉妈妈，儿子来的匆忙，这次没有给您带最爱的百合来看您，您不要讨厌煜儿好吗？”
    程煜在陶婉婷的墓碑前坐下，把头靠在墓碑上，这样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是母亲在抱他。
    他就这样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嘴里不停地说着想对妈妈说的悄悄话和在程志宏那里受的委屈。
    豆大的雨倾盆而下，只一个回合就把他浑身的衣服淋透了。
    他宛如一个落汤鸡一般，离开了母亲的怀抱。漫步出了墓园。
    “久等了师傅。”
    出租车师机是个热心肠的人：“小伙子，人死不能复生，咱们活着的人还是得节哀顺变。再怎么难，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这样才能让他们走的安心。”
    程煜就这么默默地听着，越听越心碎。外人尚且如此，而那个人……到底是他不配吧。
    程煜不想再继续神伤下去，他把头转向窗外，透过满是雾气的车窗看外面的雨幕。企图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顺便想一下自己以后的路该何去何从。
    现在的房子，他显然不应该再继续住下去了，这些年他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也有些收入，租一个便宜点儿的房子还是可以的。
    如果是老旧一点儿的小区的话，他或许还能剩下一点儿钱用来做这个月的伙食费。
    然后接下来就要找工作赚钱养活自己。
    至于夜大么？还是算了吧，他还算聪明，复读一年，应该还是可以考一个一线的重本大学的。
    今年他就被南方的一所大学录取了，若不是为了……他怎么可能放着正规的大学不去读，反而选择这所诡异得夜大？
    不过现在看来，顺从他的意思听他的话还真是一个笑话。
    父母都是希望子女好，若程志宏若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言地爱他，想与他缓和关系，怎么可能因为舍不得他离得太远就剥夺他上大学的权利，儿子的前途难道不是更重要吗？
    可惜他当时太傻，太天真，连这样的谎话都能相信。还傻傻地盼望着。
    文馨因为心里一直担心程煜的事情静不下心，所以，在家里匆匆吃过晚饭就返回了夜校。
    不知为何，她这一路上都有些心绪不宁，那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让她心生恐惧又烦闷异常。
    回到学校的时候还不到晚上六点，文馨再怎么心绪不宁，再怎么着急也不能现在就去教室里等着。
    况且，寝室里还有一个叶岚儿在等她。
    然而，当她回到寝室找到叶岚儿的时候，就看到叶岚儿一脸惊恐地倒在血泊中，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岚儿！”文馨的脑袋嗡嗡地想着，她惊恐地扑到了叶岚儿的身旁，颤抖着双手探向叶岚儿的鼻端。
    微弱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手指上，让文馨的心下稍安。
    “红衣，果果，快来帮忙。”
    叶岚儿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了，整间屋子里都散发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然而此刻，文馨就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全神贯注地为叶岚儿止血，包扎。
    “主人，把我也放出去吧，我也可以帮忙的。”清风在养魂锁魄袋里四处乱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