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相怜

    苏裴怡独自一人在庙中来回踱步，心神不安。心中想着早知道就跟贺子非同去了。
    她在这庙中，看着面前那座掉了漆的木佛像，忽而想起在景区遇雨的那次奇遇。
    也不知当时是哪来的勇气，独自一人就进了那荒凉的庙宇。
    也许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的吧。
    正在她对着佛像冥思之时，贺子非怀中抱着一堆野果走了进来。
    “苏姑娘，白面馒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这些果子先凑合凑合？”贺子非说着，随意坐下将野果摊落在面前的蒲团上。
    苏裴怡早就饥肠辘辘，看到那些果子，却还是有些犹疑。
    “贺公子，你可知这山间野果数半都有毒性？”苏裴怡说着拿起一个枣红色的小浆果端详起来。
    贺子非却颇为自信地，信手拿起来一个果子，擦了擦就送进了口中。
    苏裴怡见状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阻止道：“你不要命了？”
    贺子非三下五除二的将果子咽下，苦笑道：“苏裴怡，你许是真把我当做毫无常识的浪荡公子了？”
    苏裴怡不知他所言何意，却也说道：“难道你不是吗？我以为你只辨得清青楼红楼，怎还懂得分辨这青果红果不成？”
    贺子非摇了摇头，挑了一个果子塞在她说中，说道：“吃吧，相信我。”
    “我能……相信你吗？”
    苏裴怡嘴上虽这样说，却也将那果子犹豫间放进了口中。
    酸甜多汁，果香浓郁。入口后，齿间犹有一股类似玫瑰花的香气。
    “能吃到这么好吃的果子，就算有毒也值了！”苏裴怡两眼放光，惊喜着说道。
    说罢，她一个接一个地，在贺子非笑着的注视下，拿起果子吃了起来。
    贺子非看着苏裴怡心满意足的吃着，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别样的情绪。
    “贺子非，你想什么呢？再不吃，等下你需再去采了。”苏裴怡看到贺子非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发愣，不由得问道。
    贺子非若有所思地拿起一个果子，端详了许久，才苦笑着说道：“如果我说这浪荡行径，不过是我保命的掩饰。你会信吗？”
    苏裴怡也愣了一下。
    她听到贺子非说话的语气，全然不同于往日那般轻佻，不像是在玩笑。
    苏裴怡放下果子，凝视着贺子非的双眼，笃定地说道：“我信。”
    贺子非亦看了她许久，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寥寥数语，道尽凄凉。
    苏裴怡听着贺子非将他心中藏匿许久的事情，缓缓诉说而来，眼前似乎已是一副书满家情恩仇的画卷。
    原来西淮镖局的总镖头贺承安育有三子，贺子非便是因其戏蝶游蜂的浪荡行径，而最为出名的三公子。
    却也是贺承安最不喜欢的小儿子。
    相比之下，长子贺子施，英勇矫健，武艺高强。在整个镖局之内，武功称得上数一数二，也只有席远能与之相提并论，在众镖师之间，极有威望；
    二子贺子冀，温文儒雅，行事果决，通读九章算术，又对经营之道颇有研究。
    而三子贺子非，自幼便事事不如两个兄长。
    在贺承安眼中，他便只是个好吃懒做，玩物丧志的纨绔子弟。
    可贺子非，本也是如裴礼那般善学之人。变成这样的起因，是多年以前，他大哥因意外逝世。
    贺子施去世那年，贺子冀十七岁，贺子非十岁。
    长子崩逝，贺总镖头忍着丧子之痛，欲在两个幼子之中再选继承家业之人。
    可贺子冀已近成年，虽说他胸有城府，可西淮镖局毕竟是个武行，总不能将此重任委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于是贺承安便将培养重心，放到了年幼的贺子非身上。
    贺子非那时年幼，本也无争家业之心。
    可大哥逝世不足一月，他就在随师兄席远练武之时，突生重疾。虽也差点一命呜呼，却福大命大活了下来。
    后来他无意中听到二哥与亲信密谈，才知大哥之遇难并非偶然，而是他派人从中动了手脚。
    贺子非中毒之事，也是二哥施计而为。
    且不谈未来能否继承家业，单凭他有这份习武之心，便难以在二哥的毒害之下活到成年。
    “后来裴兄与我商榷苟活的计策，便是从此放弃习武之事，做一个胸无大志的酒囊饭袋。”
    苏裴怡听来已觉得胸中憋闷，不禁气道：“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人！为了一己私欲，连亲生兄弟都不放过！”
    贺子非淡淡一笑，缓言念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此事自古有之。”
    “那如今呢？你二哥可也得势了？”
    贺子非摇了摇头：“老头子命硬的很。恐怕若非哪天贺子冀狠心将他残害，他贺子冀也难在这西淮镖局争得什么权势。毕竟镖局之内，他身无武艺难以服众。”
    苏裴怡叹了口气，说道：“那他这样又是何苦呢。继承家业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你乃府上独子，自然不懂其中苦楚。”
    “我有何不懂？”苏裴怡说道，她心中却想，宫斗豪门之类的电视剧她看得不要太多，可她始终都不认为，那个最终踏着亲人血海上位的人，是快乐的。
    贺子非低头苦笑，却又说道：“这些事在我心中藏了很久。不知为何，你竟是除了裴兄以外，第一个我想对之倾诉的人。”
    “难道是你这个平日里受人追捧的公子哥，最近被我骂的太多，实在觉得委屈了？”苏裴怡打趣道。
    贺子非勾起唇角，凝视着苏裴怡许久，才道：“大概是觉得与你同病相怜吧。”
    “谁与你同病相怜？我又没有四处迫害手足的兄长。”
    “可你我都是被人抛弃的飘零之人。我被我爹，你……被那个不懂得珍惜的苏星原。”
    苏裴怡因这句话，忽而黯然失神。她不知道苏星原当年的离去算不算抛弃，可也被戳中了痛处。
    她看向贺子非，心中想着，原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本来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好青年，却被逼迫成一个无所事事只顾得留恋花柳的富二代。
    贺子非感受到苏裴怡的目光，勾起一抹邪笑问道：“你看什么？莫不是听了我的话，想要以身相许？”
    “呸！我是想到裴礼只让你做一个酒囊饭袋，却从未让你去三瓦两舍。好色因你天性使然，哪有那许多借口！”
    贺子非看着苏裴怡，笑意更浓，却感觉心底内有一颗种子悄悄然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