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孽缘

    彼时苏星原已坐上了行往安平洲的马车。
    摇摇晃晃，昏昏沉沉。
    他望向马车外略显寂寥的景致，心中思绪万千。
    他不知托裴礼送去的信笺，怡儿看到没有。
    她可曾信了？
    那信中所述，半真半假。
    那日清晨，苏星原宿醉之下忽而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是院中小厮送了来自孔巧云的信笺。
    信笺之中，三两片语，只让苏星原速速整理行囊归去。
    他自知此事非同小可，若非情况紧急，母亲怎会在这虫鸟未醒的清晨就送了书信来。
    苏星原未加思索，草草地收拾了包裹。思索片刻，又将昨日的那个锦盒一并塞了进去。
    他是想要与苏裴怡道别的，只是担心她昨夜醉得厉害，尚未醒来，便先去了苏庄主的房间。
    “苏伯父，娘亲遣来书信，说是找到了父亲踪迹。原儿需得回乡去了，特意前来与您拜别。”苏星原见到苏庄主，仍是毕恭毕敬。
    苏韦温听到这话，似是有一顶焰火直冲入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可是……齐知兄，尚在人世？”
    苏星原觉察出了苏韦温的情绪不对，却还是坦然答道：“且只有些许眉目，尚未确认。”
    他看着苏韦温的眉头似要拧在了一起，又想起昨日孔巧云离去时对他说的话，思索片刻，又道：“苏伯父，您与家父不是当年挚友。怎听得我爹爹尚在人世，如此紧张？”
    “我……我并非紧张！只是高兴，高兴！”苏韦温虽然嘴上这样说着，情绪之内却难掩不安之色。
    苏星原本是念在这些年的收留之情，又顾及他乃苏裴怡的爹爹，不想撕破了脸。
    可如今从他的反应之中，已然知晓，有些事情你知我知，不如就由自己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苏庄主。关于爹爹当年之事，我早已了然。你又何苦再装腔作势？”
    苏韦温听来，手上茶杯都险些被捏碎，冷静片刻，冷笑一声道：“原儿，我不知你的消息从何而来，莫要被恶人骗了。”
    “何为恶人？我与娘亲这十数年被苏庄主骗的还不够苦吗？”苏星原见苏韦温不再应答，又接着说道，“若不是娘亲与我告知，我竟不知……你便是害我爹爹的罪魁祸首！”
    “莫要胡说。”苏韦温此时却平静了许多，只缓言道，“你爹爹当年乃欠了债资，被人追杀致死。此时与我何干？”
    “仅仅如此吗？那他是欠了何人债资？买凶杀人的又是何人？”苏星原明知顾问道。
    苏韦温手上的拳头越握越紧，额头之上已有丝丝汗珠溢出，却还是努力控制着情绪，冷言道：“你不是说苏齐知尚在人世吗？你且去寻他去问吧。”
    苏星原心中突生怒火，禁不住吼道：“你可是断定我爹爹已故，死无对证？”
    苏韦温叹了口气道：“我堂堂一庄之主，不与你这小儿相辨。你便去罢。只是你这一去，莫要再回我衡靖山庄！”
    一听这话，苏星原倏地想起苏裴怡，即便苏韦温可能是害得他爹的幕后黑手，但这些与苏裴怡无关。她还是那个天真轻灵的姑娘，他的心中执念。
    可是，如果他爹爹没死，这一切便尚有缓和之余地，不是吗？
    苏星原心中自我安慰着，又说道：“我与怡儿的婚约尚在，即便我不再踏入你这衡靖山庄半步，也要娶得苏裴怡！”
    苏韦温听言抬眉道：“今非昔比。苏星原，我这些年待你如何，你当扪心自问。我自是拿你做那赘婿抚养，如今你念及你爹之事便与我翻脸，我凭什么再将女儿嫁你！”
    “凭我与她一同长大，凭我与她情投意合，凭……”
    “呸！”
    苏星原话未说完，便被苏韦温一声打断。
    “就凭这些，你就想娶我衡靖山庄独女？”苏韦温呵斥一声，想了想又缓下神来，“罢了，你若能忘却今日之事，从此在衡靖山庄安稳度日，莫要再想寻父之事，我便再给你个机会。”
    苏星原又怎会妥协，横眉怒道：“今日之事，永不相忘。来日当我成势之时，定要让你心甘情愿将怡儿嫁给我！”
    “好，有志气。”苏韦温冷笑道，“我就给你三年时间，若是三年之后，你能匹敌我衡靖山庄之势，我便将怡儿嫁你。”
    苏韦温心中如此说着，只是为了将他速速打发了去，却不想苏星原竟当了真。
    “一言为定。不必三年，你且让怡儿好生等我归来。”
    苏韦温这才想起苏裴怡之事，心中不知该如何向她交代，却也不想她知晓此事，便对苏星原威胁道：“此事你万不可再与怡儿说起。若是被她知晓半句，我便让你再也别想回来。”
    苏星原从母亲口中，也知晓了苏韦温的手段，只得应下，又道：“我这便与她别过。放心，此事我定当保密。”
    “不可！从而往后，不许你再与怡儿见面，不许你再踏衡靖山庄半步。”
    说罢，苏韦温也不等苏星原回应，便拂袖转身，做送客状。
    苏星原又能如何？他心中甚怕自己的任何举动没得苏庄主满意，便让他从此与苏裴怡了断情缘。
    那日从苏韦温房中出来，他便收拾行囊匆匆离去。
    竟也忘了裴礼尚在偏房之中。
    裴礼醉醒之后，出了院落，便看到钟陈在院外聚集家仆，逐一核算了工钱，将他们打发离去。
    他见状上前问道：“钟先生，可是出了何事？苏兄院中仆役怎均离去？”
    “裴公子，此事乃衡靖山庄家事，不便相告。对了，老爷嘱咐，近日府中蔡先生休假，裴公子可不必再来。”
    裴礼听闻只得拜别。
    在临江郡裴府数日，聊聊寡欢，裴礼心中时时会想起上元夜，苏裴怡与苏星原互诉衷情之景，总有些不可言明的滋味。
    直到昨日，苏星原来到他府上寻他，又将这信物交代与他，三言两语将离别之事告知。
    当然这其中也隐去了他和苏韦温之间的纠葛。
    裴礼这才知道，那圆月之下，苏裴怡与苏星原那夜醉酒欢愉之后，竟是这漫长的诀别。
    “裴礼，我不在的时日，你需敬她，护她，善待于她。若是被我知道她受了什么委屈，我拿你是问！”
    “苏兄自当安心而去。我定然不会让苏姑娘受到欺辱。”
    苏星原听来却还是不放心，又道：“我只怕你对怡儿有不轨之心。你可记得，我俩已结成弟兄，莫不可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裴礼听言已生愠色，道：“苏兄当我是何人？”
    “你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藏得住。同是男子，你如何想得我自然清楚。”苏星原叹口气，又道，“但我知裴兄你自是重这情义契约之事，那日你我的月下之约，可还记得？”
    裴礼被苏星原一番话说得有些气恼，可又想到那日约定，只得说道：“苏兄放心，裴某定会守约。”
    只是说出这话，心中是如何的酸楚，只有裴礼自己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