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梦魇

    睡梦之中，苏裴怡感觉自己坠入深渊又跌落火海，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炙烤着、灼烧着。
    她挣扎着、嘶喊着，这空旷的世界中，却只独她一人。
    梦魇之下，苏裴怡的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纷纷滑落。
    贺子非怜惜地看着苏裴怡如此，不禁轻声问道：“裴兄，苏姑娘她……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裴礼用温热的汗巾轻轻擦拭着苏裴怡的额角，眉头紧蹙着叹了口气，说道：“当下……还未到最难过的时候。”
    “下流！恶毒！”贺子非咬着牙说道，“我这便去将那常霁玉碎尸万段！”
    在贺子非握拳转身之际，裴礼只淡然地拉住他的衣角，说道：“你就算是杀他千万遍又有何用？裴怡腹内之胎……终是保不住的。”
    “保不住？这话旁人皆可说得，你怎可言？”贺子非怒道，“你方才不是已断过时日？她腹内怀的可是你的孩子！”
    裴礼听言抿紧双唇，纵使胸腔之内愤懑之情翻涌，只淡然说道：“数毒并服，便是保下了也是畸胎、死胎。如此，只会让裴怡更痛楚。”
    贺子非愤然挥袖，怒道：“那现在怎么办？她这毒何时可解？”
    “我自有分寸。你出去吧。”裴礼凝视着苏裴怡，轻声说道。
    贺子非咬了咬牙，沉默几许，又一字一句地说道：“裴礼，你若胆敢再行任何伤害她之事，休要怪我不顾情谊！”
    裴礼愣了一下，又缓缓抬眸看向他，说道：“她是我之妻。”
    贺子非凝眸与他对视几许，终是拂袖转身离去。
    而那房门被贺子非猛然摔上之后，裴礼才缓下了神情，看向苏裴怡，轻轻握住了她滚烫的左手。
    “裴怡……对不起……”
    躺在床榻之上的苏裴怡，眉头紧蹙，双颊透红，额颈之间的汗水已然浸透了衣衫、浸湿了脑后的软枕。
    她紧闭着双眼，仍深陷在梦魇之中。
    不知如此挣扎了多久，苏裴怡忽而感到一阵凉意袭来，似是有一阵清风将她身边的火海吹散。
    睡意终于安宁。
    在梦境中，她隔着水雾与川河，似是看到了苏韦温与白宁兰相互依偎，而白宁兰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笑容甜美的婴童。
    苏裴怡想要冲他们呼唤，却如哑了一般，一声也发不出来。
    苏韦温与白宁兰亦未发一言，只淡笑着看着她，对她轻轻挥手。
    眼看着水雾越来越浓，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苏裴怡慌张起来，一瞬间的心痛与苦楚，让她不知如何发泄。
    再恍惚，她似乎听到裴礼的声音在远处呼唤。
    “裴怡，裴怡……”
    这声音渐渐萦绕于耳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终于将苏裴怡从睡梦之中唤醒。
    再睁开眼时，苏裴怡有些茫然地看着裴礼，亦不知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裴怡，你醒了？”裴礼轻声说着，又小心翼翼地擦拭过她眼角的泪痕。
    苏裴怡一时恍惚，愣了许久才渐渐回想起昨夜之事。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裴礼按了下来。
    “裴怡……你需再卧床休息，切莫乱动。”
    苏裴怡困惑地看向裴礼，启唇欲语，却又觉得头痛不已，可再一瞬，她又发现自己浑身毫无力气，手脚像是被什么禁锢了一般，根本没办法动弹。
    她紧闭双眼，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又气息微弱地说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裴礼抿唇不语，只从身侧取来汤碗，用汤匙中的温水小心湿润着苏裴怡干裂的双唇。
    苏裴怡凝视着他，抿下裴礼递来的水，却感觉口中苦涩异常。
    她皱着眉又问道：“这是什么？”
    裴礼用袖口擦过苏裴怡唇边的水渍，轻声道：“清水罢了。”
    “那怎么会……这么苦？”
    裴礼凝眉叹息，放下汤碗，又探看了下苏裴怡的口舌，才道：“裴怡，苦的不是这水，是……是你昨夜误服之物所致。”
    “误服？”苏裴怡轻声问着，再回忆昨夜之事，又觉得头疼肆虐，且后怕不已。
    昨夜若非贺子非及时赶到，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她恍惚许久，才又想起昨夜最后的记忆是与裴礼在马车上。
    “误服之物……是苏星原给的那碗酸酪？我后来昏睡……也是因为此物吗？”苏裴怡喃喃问道，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而裴礼却轻轻摇头，说道：“不止如此。你昨日可是饮了酒？”
    “是。”苏裴怡轻声道，“可我亦提前服下了清解丸。”
    裴礼怔了片刻，这才又缓言说道：“竟是如此。想必苏星原对你并未想下毒手，可他却不知，你服下的清解丸，刚巧会与他所施之药生成剧毒。再加上……你身上又中了媚毒……”
    “什么？”苏裴怡有些不解道，“媚毒？”
    可她话音刚落，脑海中便霎时回忆起了昨夜她的状态，那般炙热、那般情愫涌动……竟是因为这媚毒？
    而这一瞬间，苏裴怡亦明白过来，这媚毒定是常霁玉所下。
    裴礼怜惜地拂过苏裴怡额角的细发，轻轻点了点头又道：“裴怡，你放心，我已施针用药将你体内之毒屏退了，但你尚需再休息几日才行。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苏裴怡抿了抿双唇，不再言语。
    有裴礼在，她竟当真有了这段时日都未有过的安心。
    可她正欲闭上双眼，稍缓心神之时，一个念头又忽然涌了上来。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向裴礼，压抑住内心的慌乱，轻声道：“你知道了，是吗？”
    苏裴怡指的是她怀孕之事。
    她知道，以她与裴礼的默契，便使说的如此隐晦，裴礼也定然明白她所言何意。
    可裴礼却凝视着她，面容俊敛，沉默不语。
    苏裴怡努力缓和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又道：“那些毒物……不会影响他，是吗？”
    裴礼只默默地拉起苏裴怡的手，双手将其握在掌心，又拉至他的唇边轻轻一吻，小声说道：“裴怡，不要多想，你现在需要休息。”
    苏裴怡看向他的双眸，看着那瞳孔之中闪烁地微光，看着裴礼略显凝重的神色，一刹那，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
    她的脑海中又霎时呈现了刚刚梦中之景，她想起白宁兰，想起她怀中所抱的婴童，想起那孩子脸上甜美的笑容……
    泪水又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苏裴怡一下子明白了那梦境意味着什么。
    她用尽力气将手从裴礼那处抽了回来，绝望地闭上双眼，一行热泪从眼角滑落。
    “他走了，是吗？我的孩子……没有了，是吗？”苏裴怡用最后一丝气力，轻声问道。
    裴礼此时看向苏裴怡的神情之中亦满是苦楚，他启唇欲语，却欲言又止。
    许久，他才又轻声说道：“对不起，裴怡。是我未能好好护佑你，好好护佑我们的孩子。”
    听到这一句，苏裴怡心中所有的苦楚如同化作泛滥的洪水一般，冲向了她体内的每一寸筋骨。
    这是她生命中拥有的第一个孩子。
    可这稚嫩的生命，却又如此短暂。
    她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不被这痛楚侵蚀。
    可她终是难以忍耐地哭出声来。
    “裴礼，那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与你的孩子……”苏裴怡哽咽着呢喃。
    裴礼不禁俯身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强忍着泪意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苏裴怡已然没有了说话的气力。
    裴礼不知道，他不知道苏裴怡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付出了多少、又牺牲了什么。
    这个孩子，是苏裴怡这段时间能够活下去的希冀。
    裴礼轻轻亲吻着苏裴怡的额头，终于难忍泪意。
    泪水从裴礼的下颌滑落在苏裴怡的脸颊，与她的泪水融在一处。
    似是将二人这段时间各自承受的苦楚，亦融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