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酒醉

    苏裴怡惊诧地看向苏星原，又连忙隐去了面容的惊变。
    她尚来不及细想苏星原为何会取来这分明为烈酒的碎玉醉拿与她饮，却见自己面前的酒杯，已被苏星原手中的酒壶斟满。
    “怡儿，当年你且说，这甜酒非酒。”苏星原拿起苏裴怡面前的酒杯，递给她说道，“何必试试这碎玉醉？饮之唇齿甜香，亦酒香醇浓。”
    苏裴怡抬眸看向苏星原，却见他面带浅笑，神色之中全然察觉不出什么“阴谋”之色。
    她虽然心知这酒实乃烈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接了过来。
    幸而她今日本就有意避免醉酒，所以早已提前偷偷服下了可以解醉的清解丸。
    这清解丸还是此前裴礼藏在苏韦温留下的那把匕首之刀鞘中的。
    裴礼曾言此丸可解酒意亦可解寻常毒症，是为苏裴怡可以备不时之需。
    若非之前听裴礼说起过，服用清解丸以后，酒寒可尽散，不然苏裴怡也不会轻易以腹中的胎儿冒险。
    苏裴怡原本的计划，是与苏星原对饮，在他醉醒以后，佯装一夜旖旎，再过些时日，让刘御医诊得喜脉，如此满天过海。
    哪怕差了两月，待足月临盆时，亦可借口早产。
    可而今苏星原带来了这碎玉醉，却一下子让苏裴怡慌了心神。
    他究竟又是何意？难道是发现了宁汲川的行踪，故意让人拿来这碎玉醉意欲戳穿苏裴怡的计谋吗？
    苏裴怡心中想着，又不禁看向宁汲川。
    宁汲川注意到苏裴怡的视线，微微抬头，笃定的对她摇了摇头。
    见宁汲川神色淡然自若，苏裴怡亦是明白，他是在告诉她无心忧虑，行踪万无一失。
    可若是如此，苏星原带来这酒又是意欲何为呢？
    苏星原分明知晓此酒饮之必醉，又隐却了这烈酒之事，试图让苏裴怡饮下，是故意想让苏裴怡醉酒，然后……
    想到这，苏裴怡眉头一皱，不禁在心头暗骂道：本是设计让他入瓮，没想到竟不小心把自己套进去了。
    可转念一想，苏裴怡尚且知晓提起服下清解丸，那苏星原也定然是早有准备。
    这样一来，苏裴怡让宁汲川寻来的这混了碎玉醉的桑落酒，全然意义全无。
    苏裴怡虽不知晓苏星原的企图，却也明白，今日她能做的，只有佯装醉下，亦需想尽办法避过可能发生的事情。
    哪怕错失良机，她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可是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了。
    见得苏裴怡端着酒杯犹疑许久，苏星原不禁轻声道：“怡儿，怎么不愿尝尝吗？”
    苏裴怡缓过心神，又勾唇一笑，说道：“许久未饮酒了，还是有些担忧不胜酒力，万一再醉了……恐有失贵妃之尊。”
    而宁汲川亦在侧小声说道：“皇上，贵妃娘娘近来身子多有不适，恐不宜饮酒啊！”
    苏星原听言脸色立即冷了下来，他睥睨跪在一旁的宁汲川，冷言道：“朕与苏贵妃议事，哪里轮得到你这下人多言！都给朕退下去，在丹染宫外好好守着！没有朕的旨领，任何人不得再踏足丹染宫半步！”
    话音一落，刚刚端着酒进来的小太监以及目之所及的内侍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齐呼：“奴才遵旨！”
    而后便纷纷起身弯腰，倒退而去。
    宁汲川也只好跟了出去，离开之前，他心有不安地看向苏裴怡点了点头，苏裴怡亦只能悄悄用眼神示意。
    众人离去后，这厅室之间归于寂静。
    苏裴怡看着手中的那杯酒水抿唇不语。
    她知晓宁汲川刚刚为何要出言劝阻，亦知晓苏星原为何要打发他们离去。
    关于这碎玉醉之效，苏星原与宁汲川均心知肚明。
    而现在，苏裴怡独自面对苏星原，也只得故作糊涂。
    许久，苏星原才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放于鼻间轻轻一嗅，说道：“怡儿，你适才说……这是何酒？”
    苏裴怡怔了一下，才轻声道：“桑落，桑落酒。”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苏星原轻声吟道，“这酒香醑之色，清白若涤浆。嗅之清醇甘甜，确是好酒。”
    苏裴怡这才弯了弯唇角，拿起酒杯说道：“酒好不好，需饮下方知。星原，这一杯，怡儿敬你。”
    苏星原面容喜色难抑，笑道：“星原。怡儿，你有许久未如此呼唤与我了。不过，我更期待你能唤我一句……夫君。”
    苏裴怡抿了抿唇角，实在难以启齿。
    苏星原又连忙说道：“来日方长，不急一时。我可以等，我尚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
    苏裴怡却犹豫片刻，又浅笑道：“夫君。妾身这一杯，敬你。”
    苏星原听言，看向苏裴怡的双眸之中已然映出了别样的光芒。
    他欣喜之情难以言表，笑看苏裴怡许久，不禁举起手中的酒杯，将之一饮而尽。
    “好酒！果真是好酒！”苏星原擦了擦唇角，笑道，“怡儿，这是我此生饮过的最好的酒！”
    苏裴怡心中酸涩，却也只得轻抿了下自己杯中的酒水，说道：“这碎玉醉，亦是美酒。”
    “美酒良辰。怡儿，你可知我此时心之欢喜，简直胜过登基那时！”
    苏裴怡淡然一笑，轻轻点头，却再难言语。
    推杯换盏，各诉衷肠。
    而这其中暗流着的几许惆怅与慌张，只有苏裴怡自己知晓。
    不知不觉，这桌上的酒水已尽，苏星原却似乎毫无醉意，又唤了内侍呈上几壶。
    可苏裴怡饮下几杯苏星原带来的碎玉醉，竟真的有一丝头疼恍惚之意。
    她不知是自己疲倦而来的错觉，还是这清解丸难解此酒之醉，只得轻轻按着太阳穴，推却了苏星原再递来的杯碗。
    “不可再饮……我许是真有些醉了。”苏裴怡故作酒意，呢喃道。
    她今日虽有心设局灌醉苏星原，却也不想冒险让自己陷入困境。
    而苏星原却柔声说道：“并非酒水。这是我让人刚刚送来的酸酪，可解酒的。怡儿，我可不忍心你受这酒醉之苦。”
    苏裴怡这才定睛一看，见那杯中茶水乳白，似是有些牛奶的香甜，却又有些酸腐之味。
    “酸酪？”苏裴怡接过那精致的杯碗，仔细分辨才意识到这是酸奶。
    酸奶确是能解酒醉，这时候能喝上一口，也可稍缓胃中不适。
    可她却仍有些迟疑。
    “怎么？嗅之酸腐便不敢食了？”苏星原面色微红，轻声笑道，“这可是北域进贡的绝佳上品。怡儿，我可记得你过往，可是从不放过任何美食的。”
    苏裴怡有些许尴尬的弯了弯唇角，说道：“这年岁涨了，确是顾忌多了些。不过听你如此说来，我若再推辞就当真有些对不起自己了。”
    说着，她便拿过勺子，轻轻的取了一些放入口中。
    一股有些呛人的酸味涌上鼻腔，竟惹得她不由得咳了几声。
    苏星原笑着上前轻拍她的背脊，说道：“如何？可还食得惯？”
    苏裴怡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这酸酪也太酸了些吧？不过回味而来确是奶香四溢的。”
    “若是喜得，便多食一些。”苏星原轻声说来，言语中却有些许命令的口气。
    苏裴怡不愿因这些小事违了他的意愿，便也慢慢将杯碗中的酸酪吃下去了。
    这酸酪虽说吃她以前吃的那些酸奶都要酸上许多，可这奶香真的浓郁异常，越吃越有些停不下来的感觉。
    而苏星原却在旁自斟自饮，笑看苏裴怡食着酸酪，又取了点心小口尝着。
    酒兴越浓，苏星原的话语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开始回忆过往，从与苏裴怡初遇，到后来二人贪玩调皮之举，到他对苏裴怡的情丝渐起，情谊欲浓……
    有些事情，有些情话，是苏裴怡此生闻所未闻的。
    若是当年，她听来定会心潮澎湃。
    可而今，她竟如同在听旁人的故事一样，心中竟毫无波澜。
    如此不知几许，桌上已一片狼藉。
    苏星原面色越来越红，醉意亦越来越浓，渐渐难以坐稳，干脆趴在了桌上。
    “怡儿，你比这桑落……更加醉人……”
    一语说罢，苏星原竟闭上双眼，再只传来沉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