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在侧

    在屋室之内，苏裴怡独留宁汲川一人在侧。
    未拘泥君臣之礼。
    苏裴怡让宁汲川一如以往在私院时那般，坐在桌旁，将所经之事，娓娓道来。
    关于宁汲川与宁念烟姐弟的那些过往，宁汲川此前便已说过，只是当时，他未曾提及，那个救他们出来，并被他们认作义父之人，便是宁高以。
    一入冷煞斋，生不由己，死亦难由己。
    冷煞斋众之责，便是潜伏入各府各院，为皇室供给情报。
    可宁高以却独揽权势，将其据为己用，以谋权私。
    自苏星原成为赵郡王的那一日起，宁高以便将宁念烟姐弟施计安插于苏星原身侧。
    宁念烟护弟心切，即便宁汲川之武功远在宁念烟之上，宁念烟还是让他隐藏武艺。
    而正是由此，宁汲川才更得苏星原的信任，将他时常带在身侧。
    后来苏星原发觉他们姐弟之事，刻意避之，而恰逢苏星原欲行夺位之事，不得不仰仗于宁高以手中的权势，便也索性将此事挑明。
    从那之后，宁汲川便摇身一变，成为御前将军，为苏星原冲锋陷阵、带兵杀敌。
    直至沧泉一战，东窗事发。
    “那当时真的是你……”苏裴怡犹疑着问道。
    宁汲川轻轻摇头，说道：“虽说此前义父总会让我和姐姐一些做一些背叛圣上之事，可自义父与圣上和议之后，我便再未与义父单独接触过。义父也似避嫌一般，从未再寻过我、交代给我什么任务。行军作战，我从无二心。”
    苏裴怡听言更觉心疼，不禁又道：“那当时之事，怎会连累与你？”
    宁汲川抿了抿唇，又道：“许是圣上仍是心有戒备吧。而今对冷煞斋一众赶尽杀绝，亦是因此而为。”
    “赶尽杀绝。”苏裴怡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心中霎时想起了衡靖山庄之事。
    亦是赶尽杀绝，连老幼妇孺都不曾放过。
    她心中一疼，看向宁汲川又忽然想起一事，不禁问道：“那你姐姐她……”
    听到此言，宁汲川抿紧双唇，强忍着泪意，半饷才缓言说道：“姐姐……姐姐她……”
    “她可是已经被处……”苏裴怡掩唇轻语，“处刑”之词，终是未能说出口。
    而宁汲川却摇了摇头，神色愈加凝重，许久才平复了心神，说道：“姐姐她与冷煞斋的另外三位姐姐，一同被赐给了常霁玉为……妾。”
    最后一个“妾”字，宁汲川已是咬牙切齿说来。
    可还未及苏裴怡反应过来此事，宁汲川又道：“至少她还活着。皇上如此对待我们姐弟，也是……在顾惜此前的情分吧。姐姐很坚强，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苏裴怡看着宁汲川这般模样，听他说起这些听似容易，却饱含苦楚之语，一时不知自己该再说些什么。
    想来关于常霁玉之事，宁汲川也定是早有耳闻，才会说起宁念烟会“保护自己”的言辞。
    她弯了弯唇角，说道：“汲川，只要尚留一丝生机，总是有希望的，不是吗。你姐姐的事，我定会想办法。至于你……从此以后，在这丹染宫，有我保护你。”
    而宁汲川听到此言，却弯唇笑道：“应是我保护你才是。皇上让我来到这丹染宫，便是为了让我能保护与你。娘娘，能时时保护与你、照顾与你，能总是看见你……汲川真的已经很知足了，即便……以是这种方式。”
    苏裴怡看向他那尚且稚嫩却似饱含沧桑的面庞，轻轻颔首，再不敢多发一言。
    因为她知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们只能共同去面对今后可能发生的一切。
    不过有宁汲川在侧，苏裴怡的心总是踏实了许多。
    此前丹染宫的四位内侍，独如意一人归来，关于其中缘由与是非，苏裴怡也不愿再过问。
    因为她亦知晓，问得越多，关于那些残忍的事情便知晓的越多，而她对这宫廷之内的冷酷、残忍便体会的越深，对那高高在上的苏星原，便又多了几分惧怕。
    而后的数日，丹染宫总算是恢复了些许朝气。
    因担忧于汲川会因这身份转变受得其他内侍欺辱，苏裴怡专门在偏室为他设了一间独居之所。
    可宁汲川却执拗地恳求苏裴怡让他睡在内室之外，让他时时为苏裴怡守夜。
    这守夜之事，本是该轮值亦是最苦累的差事。
    但苏裴怡见得宁汲川这般恳切，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却也命人重新收整了一套床褥给他。
    苏星原依然会每日前来丹染宫。
    哪怕是有时已近深夜，他也会来此看上苏裴怡一眼，再匆匆离去。
    听苏星原说起，他与尚文翰之战，落幕之时不久矣。
    苏裴怡虽然未曾细问，却也大概知晓，他的如此果决，与常霁玉那处的“计谋”有关。
    她有些不敢想象，常霁玉是如何变成如今这般，愿意抛头露面、亦愿意为皇家之事出谋划策。
    这样的常霁玉，与她曾经相识之人，简直大相径庭。
    可是宛阳之事而今已过一载有余，苏裴怡知晓，人总是会变的。
    但苏裴怡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些事情，竟终会将她再牵扯进来。
    半月之后，上元前日。
    刘御医依照以往一般，入丹染宫为苏裴怡请脉。
    凝神诊脉之后，刘御医拱手退下，又抬眸看了站在苏裴怡身侧的宁汲川一眼，欲言又止。
    苏裴怡却道：“刘御医，无妨，直言便是。”
    经得几日与宁汲川的相处，苏裴怡渐渐也对他放下了起初那仅剩的些许戒心。
    难得有值得信任之人，关于苏裴怡怀有身孕之事，她便也不再对宁汲川隐瞒。
    宁汲川得知苏裴怡所经之事，亦是怜惜不已，却也无从安抚。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帮苏裴怡将这个秘密保守下去，陪伴苏裴怡做接下来的每一个决定。
    刘御医听到苏裴怡如此说，便也沉了一口气，问道：“贵妃娘娘近日可还有反胃嗳气之症？”
    苏裴怡轻轻摇头，弯唇道：“刘御医近来的方子甚佳，我最近好多了，便连食欲也增了不少。”
    “如此甚好！”刘御医说来，又有些犹豫道，“只是娘娘孕相渐稳……微臣不知，何时才可同圣上……”
    “不急。”苏裴怡连忙说道，“此事刘御医还请再帮我瞒些时日。我……”
    宁汲川见得苏裴怡之踌躇，立即接着说道：“此事娘娘尚有其他打算，不便与刘御医明言。此事您既已相瞒至今，若是突然说起……皇上恐也会对您生疑吧？”
    刘御医听言眉头紧锁，低头沉思不语。
    宁汲川见状又继续说道：“若无贵妃娘娘之命，您亦万不可信意而为。”
    这言语之中的字字威胁，刘御医自是听得透彻。
    他亦知自己而今不得不继续隐瞒此事，若无苏裴怡关照，此事外传，他定会被皇上以渎职之名惩戒。
    犹豫之下，刘御医只得低头说道：“微臣定会听娘娘差遣。只是微臣有一语不得不言。这孕相渐稳，娘娘的身子……恐也再难遮掩。此事不宜再拖太久……”
    苏裴怡心中自是知晓这些，也只得说了句“自有打算”，便打发刘御医离去了。
    刘御医走后，宁汲川不禁问道：“娘娘，此事……你可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