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花语

    “怡儿，你我之间何须拘礼。”苏星原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苏裴怡却故意躲过了他的手臂，低头说道：“而今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小女子不过是一介妇人，君民有别，皇上还请自重。”
    话音即落，又是一阵寂静。
    几许，苏星原才叹了口气，坐回了案后，缓言道：“平身吧。”
    苏裴怡这才道了声“谢皇上”，缓身站了起来。
    但她始终低着头，不愿与苏星原对视。
    她死死地盯着地板，心中千思万绪都是关于如何让他放了裴礼这件事。
    “朕赐你的衣袍发饰，为何不着？”苏星原轻声问道。
    苏裴怡冷然答道：“民女的身份，配不上皇上赏赐之物。”
    苏星原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是身衣裳，你也有如此多的说辞。”
    苏裴怡低头不语。
    苏星原又道：“怡儿，你为何一直低着头，是朕做了皇上以后，面容可憎吗？”
    苏裴怡听言，缓缓地抬头向他看去，轻声道：“并非可憎。只因民女心中愤恨，看到皇上，便想起民女爹娘，想起衡靖山庄上下老小，想起这宫外流离失所之黎民百姓。”
    苏星原握紧拳头，强忍着怒火，许久又柔声说道：“怡儿，我知晓你心有愤恨。赵知齐三月之前已然毙命，苏庄主与苏夫人的仇，朕已帮你报了。”
    他语气淡然说来，就好像那个“毙命”之人，全然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士，而非他的亲生父亲。
    苏裴怡愣了片刻，又不禁苦笑了一下，说道：“就算是庄亲王死了，我爹娘就能回来吗？这衡靖山庄就能回来吗？”
    “怡儿，你若愿意，朕现在就命人帮你重建这衡靖山庄！”
    苏星原急切说来，苏裴怡却恍惚着摇了摇头。
    “皇上，亡者已故，便使那衡靖山庄重建了，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苏裴怡轻声道，“然在世之人尚存。民女现在只想让民女的夫婿回来。裴礼……究竟被你关在何处？”
    苏星原叹了口气，又起身缓步走到苏裴怡身前，说道：“你我许久未见，就不能有一刻不去提他吗？”
    苏裴怡轻轻摇头，说道：“我做不到。我的心中、脑中全部就只有裴礼，我能在这宫中苟活半月，只凭着对他的惦念之情。他在哪？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了他？”
    听着苏裴怡冷冷地质问，苏星原再无初时的温柔。
    他敛住笑容，伸手捏起苏裴怡的下巴，双眸凝视着她的面容，冷言道：“我为你种下这木棉树，为你修建这丹染宫，为了把你从尚文翰那狗贼处将你救出来，宁愿耗尽数百精兵！你的心中……却只有那个裴礼？”
    苏裴怡忍耐着下颌的疼痛，看着他，只感觉眼底有一丝苦涩。
    二人僵持许久，苏裴怡才苦笑了一声，说道：“木棉……丹染……你一直执着于当年的木棉之约。那你可知这木棉的花语是什么？”
    苏星原面色微怔，缓缓地松开了她，等待她的解答。
    苏裴怡揉着下颌，又低声说道：“木棉花开，花开千年，叶落千年，花与叶生生相错。很美好是吗？很浪漫是吗？可惜，木棉之花语是……珍惜眼前人。待失去时追悔莫及，为时已晚。”
    “可而今你仍在朕的眼前！怡儿，朕现在珍惜你，一切还来得及！”苏星原握住苏裴怡的双肩，急切道，“朕让你做这丹染宫之主，让你尽享荣华！若你愿意，便是做这后宫之主亦可！朕……”
    “够了。”苏裴怡无奈地打断道，“皇上不觉得现在与民女说这些话，有些荒唐吗？民女已嫁做人妇，如何又能入得了皇上的后宫？”
    “朕不在乎！”苏星原满目威严，“朕是皇上，普天之下只有朕一人为尊。朕说能，便是能！”
    “可是我不愿意。”苏裴怡淡然说道，“一女不可嫁二夫。我此生嫁与裴礼为妻，便生生死死都是裴礼的妻子。”
    苏星原怒不可遏，凝视着苏裴怡，深呼吸已然让胸脯开始上下浮动。
    他怒甩了一下衣摆，又转身背对着苏裴怡，咬牙切齿道：“怡儿，你我当真再没有可能吗？”
    “没有。”苏裴怡说的斩钉截铁。
    苏星原却冷笑了一声，说的：“那若是这世间再无裴礼……”
    “你想对他怎样？”苏裴怡立马警觉起来。
    苏星原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她，冷笑道：“朕对他怎样……全然取决于你，不是吗？”
    “你想以此事威胁与我？”苏裴怡只觉得有些可笑，“没有心甘情愿，你便是将我一辈子困在这丹染宫又能如何？你若敢动裴礼分毫，我便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你便是死了又能对朕如何？更何况，朕不会让你死。”苏星原转过身，冷言道。
    苏裴怡凝视着他的双眼，只觉得眼前之人无比的陌生。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神，又道：“你究竟想如何？”
    “我想如何，你还不明白吗？怡儿。”
    “我是问，你究竟如何才能放过裴礼？”苏裴怡闭上双目，已然没有了与他争辩的气力。
    她以为苏星原会说让她留下之类的言辞。
    没想到他只是勾唇一笑，说道：“现在不是朕的选择，而是你。怡儿，要不要放过裴礼，由你决定。”
    听到他的话，苏裴怡困惑不已。
    而苏星原却没有再给她解释，而是坦然坐了回去，高声道：“来人！带他上来！”
    苏裴怡听到此言，只以为马上就要见到裴礼，连忙向房门处张望。
    泪意上涌，满心期盼。
    可不曾想，在两个小太监左右搀扶之下，走上来的却是一个抱着啼哭婴童的女子。
    苏裴怡诧异地向苏星原看去，却见他微咪着双眼，面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沉默不语。
    那女子唯唯诺诺地一直低着头，看到苏星原便径直跪了下去。
    “民女张水吟，见……见过皇上！”她轻声细语的说来，声音险些未能敌过怀中婴孩的啼哭。
    苏星原不言不语。
    而在一旁的小太监却高声问道：“从何处而来，怀中婴孩又是谁人之子。如实说来！”
    那张水吟连忙哄了哄孩子，又低头说道：“民……民女沧泉人士，这孩子……这孩子乃是民女与神医胥语延之子。”
    “你胡说！”苏裴怡听言顿时怒道。
    而张水吟听到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不禁抬头向她看去。
    苏裴怡这才看清她的面貌。
    虽说相比从前沧桑了几许，可苏裴怡一眼便认了出来。
    眼前的这个张水吟，竟然就是……当初裴礼去沧泉张府带回来的那个张小姐！
    一时间，当初与这女子对峙、生醋的情景全然涌上了苏裴怡心头。
    又加上她刚刚说了这样的话，竟让苏裴怡一时有些乱了阵脚。
    苏裴怡情不自禁地向那婴孩看去，小小的身体，应是刚出生不久。
    若是这样算来……当年裴礼前往沧泉正值二月，如今已至腊月。
    十月有余，恰得怀胎孕育生子……
    想到这些，苏裴怡连忙缓过心神。
    苏裴怡，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分明是苏星原的计谋，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她在心中暗暗念着，又仰起头看向苏星原，问道：“皇上请这满口胡言的女子前来，又是何意？”
    苏星原尚未说话，那张水吟却慌张道：“皇上！皇上，小女子字字所言皆是属实，在圣上面前不敢妄言，还请圣上明鉴！”
    “属实？”苏裴怡冷笑道，“你随便抱个孩子过来，便说是胥语延之子。你有何真凭实据，便是这孩子究竟是不是你所生都难说！”
    张水吟听到这些，哀怨地向苏裴怡看去，说道：“胥夫人，我知晓你听了这些，心有愤恨。你可以说我诋毁胥语延，可以说我胡言乱语。可这孩子，确是我十月怀胎，闯了一趟鬼门关才生下来的啊！若非那胥语延当初在张府与我信誓旦旦归来会纳我为妾，我堂堂张府小姐，又怎会一路颠簸，随他来到这安平洲，又怎会……怎会沦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