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要挟

    那日裴礼深夜归来，蹑手蹑脚地躺在苏裴怡身侧，凝视着她熟睡且安然的面容许久、许久。
    这是他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却又总是无力护佑的人。
    与贺子非聊得越多，他对于今后的所要面对之事，便越是担忧。
    天下大乱。
    衡靖山庄之遗女苏裴怡尚在人世的消息，一夜之间已传遍了各州各府。
    贺子非现在是冒着被各方派别群起而攻之的风险，将他们藏于此处。
    这半年来，西淮镖局特别是这安平分号，早已无法正常运作。
    战火纷乱，这安平洲内，虽然有无数富商、流民需要镖局帮忙运镖离城，却也无人敢来寻这西淮镖局。
    只因世人皆传，西淮镖局与尚氏反贼早已勾结一处，同流合污。
    便连这西淮镖局的总镖头——贺子非的爹贺承安，亦寄来书信，斥责贺子非污乱家门。
    贺子非一直想要将西淮镖局从这些叛乱之事中撇清，却终还是难免于此。
    幸而，这几许时月，贺子非已然笼络了一众镖师为他马首是瞻，他们清楚各种缘由，亦明白贺子非之用心良苦。
    便也因此，这西淮镖局终于彻底分割成了两派。
    贺子非这侧与尚文翰纠缠不清，却也明白，自己此前与赵郡王的那些纠葛，便使他不跟随尚文翰叛乱而起，新皇也无论如何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而他二哥贺子冀则不然，在新皇登基之前，便已将全部筹码押在了赵郡王身上。
    郡王登基，贺子冀手下一支镖师，竟也顺利成章地得了这朝廷庇佑，正式入驻这安平分号，成为了新朝御用之镖局。
    所以贺子非及这一众镖师，并非是暂居于此，而是被贺子冀赶至此处，密隐而居。
    “枉我苦苦经营这安平分号几许，到头来，西淮镖局还是落在了他贺子冀的手里！”贺子非提及这些，愤恨不已。
    可他这些苦痛，除却裴礼，竟也无人可诉。
    裴礼听他说了许多当下之事，也逐渐对他与苏裴怡的境况担忧。
    而他能做的，除了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一些，再无他法。
    空有一身医术，却医不了这朝野的荒唐，医不了那些虎视眈眈之人的觊觎之心。
    在这寨院之内居住的几日，裴礼一直在问询贺子非是否有柳菀和张北的消息，却一直得到否定的回答。
    苏裴怡见裴礼如此焦急，除了安慰柳菀尚有张北护佑之外，再也无能为力。
    直到那一日，张南寻人归来之时，身后跟了那一众人等，他们才知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夜幕将落。
    王英睿匆忙跑到厅内，皱着眉头与贺子非说道：“三公子，张南回来了。”
    “可算是回来了。他出去寻张北寻了两日，再不回来，又要派人去寻他了。”贺子非说道，“如何？可是将张北和柳菀一同带回来了？”
    王英睿紧抿双唇，摇了摇头。
    贺子非见他如此，这才有些警觉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英睿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是尚文翰……押他过来的。”
    “什么？”
    在侧饮茶的苏裴怡与裴礼，听言瞬而站了起来。
    贺子非亦有些慌乱，忙问道：“现在人在何处？”
    “就在寨院之外。”王英睿说道，“咱们已将他们拦下，只是张南他……可能坚持不了太久了。”
    贺子非握紧拳头，来回踱步了几许，又看向苏裴怡与裴礼，忙说道：“先带裴公子他们进房躲躲。切记，没有我的命令，千万别出来。尚文翰八成是冲你们来的！”
    可这话音刚落，厅室的大门便被人猛然踹开。
    夹杂着纷雪的寒风霎时灌了进来。
    众人警觉地向房门看去，只见尚文翰昂头阔步走了进来。
    而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兵卫。
    以及被那两个兵卫左右架着，浑身是血的张南。
    “听闻之前贺掌柜打着我尚氏的旗号去宁高以那劫人，”尚文翰盯着苏裴怡，开门见山说道，“这人劫到了，却不曾与我言语一声，是否有些不妥啊？”
    苏裴怡警觉地躲在裴礼身侧，而贺子非却只愣了一刹，便扬起笑脸，上前说道：“尚公子今日还真是好雅兴啊。踏雪来我这小小的寨院之内，可是食了不少寒风吧？”
    “大胆！”尚文翰身后之人立即呵斥道。
    而尚文翰却淡笑着摇了摇手，看向苏裴怡说道：“苏姑娘，许久未见了。”
    苏裴怡勉强弯了弯唇角，轻声道：“许久未见。尚公子。”
    她自知当下根本躲不过去，只好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弯唇笑道：“此前听闻尚公子与空凌郡主大婚，竟也没来得及道一声‘恭喜’，实在失礼。”
    尚文翰却冷笑了一声，说道：“劳烦苏姑娘惦记了。此前知你亡故的消息，空凌郡主可是意志消沉了许久啊。而今知晓苏姑娘‘死而复生’，空凌郡主可终于有些笑脸了。只是……”
    他说罢，有故意顿了一下，才道：“只是不知，空凌郡主今日的笑容，是为了苏姑娘……还是为了那个柳菀？”
    听到这话，苏裴怡瞬而紧张起来，急忙道：“你把柳菀怎么了？”
    尚文翰却只是笑了一下，说道：“苏姑娘急什么，我自是知晓那柳菀乃胥神医的医徒，不过是邀至曲浮山好生款待罢了。”
    听出了尚文翰言外之意，苏裴怡慌张地看向裴礼。
    裴礼亦眉头紧蹙，握紧苏裴怡的手，抿唇不语。
    而贺子非却指着张南，冷言道：“那这是怎么回事？尚公子无缘无故伤及我西淮镖局之人，可非君子所为！”
    “西淮镖局？”尚文翰冷笑道，“贺掌柜总也要识得些抬举。若非有我尚氏之军护佑，贺掌柜这院中一众镖师，恐怕早已被那贺子冀一网打尽了吧？”
    贺子非在侧早已悄悄握紧拳头，强忍着心头怒火。
    此时张南艰难地咳了两口血，苏裴怡连忙说道：“尚文翰，你先把他放下。他伤得如此之重，再不医治就来不及了！”
    尚文翰却道：“那就请苏姑娘和裴公子随本王回府相聚吧？毕竟空凌郡主……还有那个柳菀，可是对姑娘惦念得紧呢。”
    眼见张南整个身子都已然瘫软，全靠那两个兵卫相撑、奄奄一息的模样，苏裴怡犹豫着向裴礼看去。
    裴礼轻轻对她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贺子非，才启唇说道：“即是尚公子相邀，我与裴怡定当赴宴。人命关天，请尚公子先让我帮他医治再言。”
    尚文翰听言双眸微咪，这才对身后两个兵卫使了个眼色。
    那兵卫领命松手，张南双腿不稳，顿时向前扑去。
    王英睿见状连忙一个健步上前将张南扶起，搀着他到一旁坐下。
    贺子非怒视着尚文翰几许，才缓了缓神情，说道：“裴兄当下需诊治伤者，尚公子如若不急一时，此宴不如改日再赴，如何？”
    尚文翰勾起唇角，坦然说道：“当然可以。我曲浮山尚府的大门，可是始终都对苏姑娘敞开的。只是……若是拖得太久，只怕那柳菀在我府上可住不惯了。”
    苏裴怡听到他又以柳菀要挟，心中愤恨不已，冷言道：“尚公子放心，你曲浮山尚府的大门，我定会去得。至于柳菀，还请公子多加照拂了。”
    “苏姑娘不言，我也定会照拂。”尚文翰冷笑道，“毕竟他亦是空凌郡主之故人。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我亦会好生照料。”
    苏裴怡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说道：“那便谢过尚公子了。”
    贺子非亦在侧说道：“明日午后，我会亲自护送他们前往曲浮山。尚公子，请回吧？”
    不及尚文翰应允，贺子非便又高声喝道：“来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