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相拥

    不知行了多久，亦不知苏星原跟在后面策马追了多久。
    苏裴怡无暇去管，也无力去管。
    赶路的事交给贺子非，车中尚有伤者：王英睿右臂的伤口始终未能止血。
    “贺子非！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到？在这样下去，王镖头的伤势恐怕要控制不住了！”苏裴怡急切地喊道。
    “王镖头，再坚持一下！”贺子非在车外喊道，“前方山路崎岖，恐怕还要颠簸一阵！”
    王英睿此时因失血过多，嘴唇已经全无血色，除却右臂的伤口，许是在刚刚的打斗之下，还惹了些许内伤。
    他咳了几声，忍住痛意说道：“三、三公子，无需管我，快些……赶路为上！”
    贺子非听言不再言语，只扬鞭重重地抽马背之上，车马又忽而快了几分。
    苏裴怡一直帮王英睿掩住伤口，心中焦急不已。
    自从苏韦温和白宁兰在她眼前相继离世，再看到有人受伤的场面，她竟有难以自控的恐惧及心痛之感。
    这些经历，是她在来世的平淡岁月中，从未有过的。
    车马绕过盘旋的山路，即便是再快的马，也再没有了奔波的力气。
    苏裴怡向车外看去，早已看不到苏星原的身影，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朝阳已然躲在群山之后，呼之欲出。
    不知又艰难地行了多久，又绕过了多少崎岖之路，车马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裴兄！”
    听到贺子非大声喊着，苏裴怡瞬间愣住，紧接着，一腔热泪不受控地涌了上来。
    她猛然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终于看到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裴礼又消瘦了许多，可那面容却依然干净无瑕。
    他就那么淡然的站在那处，亦如以往一般，不动声色。
    贺子非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苏裴怡扶下了车。
    而苏裴怡却茫然地跟着贺子非的动作，而她的眼神中、脑子里、思维里……只有裴礼。
    “裴怡，你回来了。”裴礼轻声说着，嗓音依然是从前的那般低哑。
    苏裴怡听到这声呼唤，只感觉心头一股暖流窜了进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挂着泪痕，淡笑着看着他几许，却又忽然控制不住地向他跑去。
    一下子栽进了裴礼的怀抱之中。
    苏裴怡贪婪地享受着裴礼此时带给她的温暖与踏实，而那日分别之景，却又一下子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死离死别之痛，竟也一下子冲了出来。
    “裴礼……裴礼！”
    苏裴怡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其余的那些早已积压已久的、本想一见面就说与他听的思念之词，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裴礼亦不发一言，只紧紧地抱着怀中的苏裴怡，想把她揉入身体中，想用这一场拥抱，偿还这么许久的惦念。
    不知相拥几许，他们只觉得这一瞬，便是地久天长。
    贺子非在旁看着，心中早已有万千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而车内重伤的王英睿，不时的几声沉重的呼吸，却让贺子非从那些情绪里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走上前，对裴礼说道：“来日方长，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缠绵。先医治王镖头，那赵景之下手颇为狠毒，加上刚刚一路颠簸，我恐怕他……”
    听到这些，苏裴怡也瞬间反应了过来，连忙从裴礼的怀中离开，擦了擦眼泪，说道：“裴礼，你先救他！”
    裴礼亦缓下了刚刚的动容，看向车马之处，点了点头，说道：“先扶他进去，我需先去准备一下！”
    说罢，裴礼给了苏裴怡一个温柔的眼神，又快步跑了回去。
    顺着他的背影看去，苏裴怡这才注意到眼前道路的尽头，有一间颇为简陋的木屋。
    在苏裴怡的帮助下，贺子非扶着王英睿下车，一边向前小心挪着步子，一边说道：“这间屋子是我之前结识的那木匠在这山中的故居，已空了多年。位置隐秘，虽然简陋了些，可日常所需我已帮你们准备周全。先在此委屈些时日，等风波过去，再做打算。”
    苏裴怡点了点头。
    她现在根本不去关心什么简陋与否，只要能见到裴礼，能与裴礼一起，那边已然心满意足了。
    房屋之内，王英睿卧于床榻，裴礼亦开始了忙碌。
    不想让苏裴怡再看这些血腥之事，贺子非便带她坐于院中等候。
    一碗热姜茶摆在了苏裴怡面前。
    “一路上受惊了，先暖暖身子吧。”贺子非轻声说道。
    苏裴怡轻轻点头，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又轻声问道：“那这段时日……裴礼就独自居于此处吗？”
    “我虽时常来看他，可镖局的事，亦不能置之不理。”贺子非凝眉说道，“衡靖山庄的事一出，世道大乱，恐怕要变天了。”
    苏裴怡苦笑了一下，说道：“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商贾之家，怎还影响到什么世道了。”
    贺子非此时却难得的神情凝重。
    他叹口气，说道：“你许是从前常居闺内，对这些事有所不知。衡靖山庄早非单纯的商贾之族，他就如同是一个枢纽，将各级官要、各门各派均凝于一处，又散于四方。如今这枢纽已垮，再加上银号钱庄之财全被收归国库……莫说是官员财阀，便是万万千的百姓，都一朝有如倾家荡产。”
    苏裴怡愣了一下，不禁心生困惑：“怎会如此？便使是银号垮了，皇上也应下令以公代私，毕竟衡靖山庄的银票早已如同流通货币一般了。他如此以来，那些银票不是瞬间变作废纸？他怎能如此昏庸，只为贪图钱财，不顾百姓死活吗？”
    贺子非却冷笑道：“皇上如何，我不知晓。但此事，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妄图以此得利。”
    “你是说……庄亲王？”
    贺子非摇了摇头，说道：“不止是他。因现在民间百姓哀声哉道，各方官士敢怒而不敢言……对于尚文翰来说，确是一个大好的时机。”
    苏裴怡听言不禁掩唇惊道：“他要揭竿起义？”
    贺子非沉默不语，过了许久，他才说道：“我现在被他捆绑于一处，虽不知他到底会一举夺胜还是会流落为寇，西淮镖局，不可再受牵连。”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有想好。”贺子非低声道，“尚文翰需要的，不仅是西淮镖局之人力，还需要大量的钱财。他之前一直想与你衡靖山庄为友，可而今……他恐怕要对西淮镖局动其他的心思了。”
    苏裴怡听言心中混乱不已，她虽有心相助，可她也明白，那金库之事不能再提，否则，定然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金库对世人来说，是宝藏，亦可能是催命符。
    所以，苏裴怡只得沉默。
    可没想到，贺子非却小心翼翼地问道：“苏姑娘……坊间传言的那金算盘……当真不在你这吗？”
    苏裴怡谨慎地向他看去，虽然贺子非一直对她多有帮助，可她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
    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在。”
    “可那日在我府上的冰室之内，寻出的那物不就是……”
    苏裴怡疑惑地看着他，问道：“那物我一直藏于锦盒之内，你怎会知……”
    “不知。”贺子非连忙说道，“我只是猜测罢了。”
    苏裴怡凝视着他的双眸，又若有所思地说道：“便使那金算盘在我这，也无他用。那金算盘能开启的，只是那些已被查缴的银库。而至于一直流传的什么衡靖山庄之金库，我从未听我爹提起过。”
    贺子非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若是真有这金库，你也万不可再提。就让它藏着吧，也免得你再惹杀身之祸。”
    听到这些，苏裴怡有些恍惚，不明白贺子非到底是何意图了。
    可她亦笃定地说道：“根本不存在的事，又藏什么呢。只可惜，不过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传言，整个衡靖山庄被连根拔起。而这世间众人……却因此癫狂。笑话，你不觉得，这是一个莫大的笑话吗？”
    贺子非看向苏裴怡，双眸之中，有难以辨查的情思在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