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对弈

    乘于画舸，船夫在船尾摇着长桨，渐渐驶离湖岸。
    船舱之内，茶果点心应有尽有，可苏裴怡此时却全然提不起兴趣。
    她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面前棋盘上纷纷而落的黑白棋子之上。
    刚刚入这船舱不久，苏星原便不知从何处取来了棋盘棋子放在桌上。
    他自顾自地摆开棋盘，将装有黑子的匣子重重地拍在裴礼面前，说道：“对弈即对赌，敢吗？”
    裴礼淡然一笑，说道：“四年前已然是我的手下败将，何谈不敢之说。”
    苏星原看着裴礼冷笑一声，又道：“四年前？彼时，你也就只有这对弈之事赢得了我。”
    “哦？是吗。”裴礼淡然反问道，“可是无论当年你赢了什么，时至今日，得胜的仍是我，不是吗？”
    苏星原听言，原本平静的面容之上，忽添愠色。
    苏裴怡看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来，空气中早已弥漫着火药味了。
    她连忙指着窗外的荷塘说道：“裴礼，你快看，我竟第一次见到蓝色的荷花！”
    苏裴怡本想以此转移他们二人的注意力，暂且放下这对弈之事。
    可却不曾想，裴礼竟仍凝视着苏星原，只淡然说道：“此乃春水芙蕖。若是裴怡你喜欢，待回了临江郡，我为你栽上一池。”
    而苏星原却冷笑道：“怕只怕你根本行不出这安平洲。”
    “行不行得出，需得试试才知。”裴礼依然语气平淡，“就如同窈窕淑女，君子不逑，便永远难知其心意。不是吗？”
    苏星原自知裴礼所言含沙射影，早已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缓了片刻，苏星原才说道：“今日，我不会输。”
    “你怎知不会？”裴礼轻声说道。
    “因我是赵郡王，而此处，是我的地盘。”
    裴礼眸子瞬间闪动了些许，可还是淡然地掀开装着棋子的匣子，说道：“那赵郡王，请吧。”
    “你就不打算提前问过赌注是何？”
    “既然是赵郡王的地盘，自然是由赵郡王做主。”
    苏星原冷笑道：“你就不怕我让你拿性命做赌吗？”
    一言说罢，苏裴怡的心忽然“咯噔”一下，她紧张的向苏星原看去，而苏星原也似乎注意到苏裴怡的目光，缓缓向她看去。
    而对视之间，苏星原又道：“或者，你不怕我以她为赌吗？”
    苏裴怡始终看着苏星原的双眼，妄图判断他之言究竟是真意还是笑言。
    可却无所获。
    又是片刻静默。
    苏裴怡又有些紧张地看向裴礼，而裴礼却仍是一副泰然自若之态，拂袖整理着棋盘，说道：“便使赵郡王以此为赌，在下又有何反抗的余地吗？不过，赵郡王需得先赢再说。”
    “哈哈哈！”苏星原这才移回视线，对裴礼笑道，“今日无论如何，胜方都会是本王。”
    裴礼淡笑不语。
    苏星原见他一副轻蔑之态，盯着他的冷言道：“本王今日不要你的性命，只……要这双腿！”
    苏裴怡听言，连忙急切道：“苏星原，你究竟想干什么？”
    苏星原却不理睬，只继续说道：“若今日你输了，便当即自断双腿！”
    “那若是我赢了吗？”
    “你赢不了！”
    “我没输过。”
    裴礼说罢，又是一片寂静。
    苏星原凝视着他，咬紧牙关，怒气已然喷薄而出。
    裴礼却又是一笑，问道：“若是赵郡王输了，又该如何？”
    苏星原听言，将身侧的佩剑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悉随尊便！”
    裴礼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道：“请。”
    白子落地，黑子紧追其后。
    二人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均着力于棋盘之上，再不发一言。
    苏裴怡亦屏气凝神，默默地坐在棋案之侧。
    只听闻衣袖的摩擦声、举棋落子声、以及三人各自不平的呼吸声。
    几许，棋案之上，已是黑白各着一阵。
    棋布错峙，棋若星陈。
    裴礼举棋若定，苏星原亦步步紧逼。
    苏裴怡依然看不懂这棋局，却全然明了，他们二人在借这棋局厮杀。
    苏裴怡怕裴礼会输，就如同多年之前，她害怕苏星原会输一样。
    可是又不一样。
    她的视线渐渐从棋中移至案旁苏星原的佩剑，脑海中竟已开始情不自禁地演练，若是裴礼棋输，她该如何取剑相威。
    她亦自知，这些皆是无用。
    时光随着这棋间落子取子而流逝，这画舸亦已不知不觉行远。
    苏裴怡间歇中向外看去，才发现此时这船已然停在了湖中，四面无岸，如若湖中孤岛。
    她顿时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慌张，可想要问询，又见二人在棋间剑拔弩张，只好又闭上了嘴巴。
    几许，苏星原将手中白子落于棋盘一隅，抬头冷言道：“先是左腿，还是右腿？”
    苏裴怡听言慌张不已，连忙起身伸开双臂护在裴礼身前，高声喝道：“苏星原，你敢！”
    裴礼却淡笑了一下，轻轻拉过苏裴怡的手臂，让她安坐于自己身侧，又将手中黑子淡然落下。
    “今日裴某的这双腿，赵郡王恐怕是取不走了。”
    苏星原死盯着棋盘，瞬而又抓起佩剑起身。
    “赵郡王，愿赌服输。”苏裴怡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虽不懂棋，此时也隐约辨清了棋中胜负。
    苏星原怒视着他们，又将剑柄掉了个方向递向裴礼。
    “怡儿说的对，本王愿赌服输。”苏星原看着苏裴怡，亦字句清晰地说道。
    裴礼神情依然淡然自若，只起身将那剑柄一推，说道：“此非君子所为。若有所求，我只求今日，我们能相安离开此处。”
    苏星原听言，又将剑猛然收于身侧，看向苏裴怡若有所思道：“今日，无论发生何事，我但保你可安然无恙。”
    苏裴怡愣了一下，又强压抑胸腔之内狂烈的心跳，质问道：“你此言何意？今日究竟会发生何事？你与你爹邀我们来此究竟为何？只保我安然……那我爹呢？我娘呢？裴礼呢？你……”
    苏裴怡接连疑问，苏星原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的话，只能言尽至此。”
    “你到底什么意思？”苏裴怡急切不已，她瞬而想到尚伴于庄亲王身侧的苏韦温和白宁兰，一个念头又瞬间涌了上来。
    她启唇未语，裴礼便已发现她的异样，连忙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道：“裴怡，稍安勿躁。”
    苏裴怡却将他轻轻推开，凝视着苏星原说道：“现在，回去。”
    苏星原避开她的视线，看向被红荷绿叶笼罩的湖面，轻轻摇头道：“时辰未到。”
    “什么时辰？”苏裴怡又紧张道，“所以你带我们来此，果真是为了将我们支开？那我爹娘……你们究竟要对他们做什么？”
    苏裴怡说话间，眼泪已然上涌，身体亦情不自禁地靠在了裴礼的身上。
    裴礼握紧苏裴怡的手，对苏星原怒视而去：“庄亲王，应该不会愚蠢到在自己的行院，做枉法之事吧？”
    “枉法？”苏星原冷笑道，“不过是邀故人来此一聚罢了。若真出了何事，难道就不会是偶感伤病，亦或是自己失足吗？”
    “你！”苏裴怡顿时愤恨不已。
    裴礼连忙将她拉住，又冷言道：“赵郡王，谨言慎行！衡靖山庄可不比旁处。”
    苏星原轻蔑一笑，说道：“我而今谨言慎行又能如何？能干涉几里之外的事吗？”
    苏裴怡听言，急忙从裴礼的怀中挣扎出来，踉跄地向船尾跑去。
    “开船！现在快船！我要马上回去！”苏裴怡带着哭腔向那船夫喊道。
    可那船夫未得赵郡王之令，根本不敢妄动。
    苏裴怡见状，只好冲上去争夺他手中的船桨。
    要回去，她不能让苏韦温和白宁兰有事！
    不可以！
    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以至于在推搡间被船夫推到在地，她都未觉察到痛楚。
    裴礼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苏裴怡身侧，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心疼不已地说道：“裴怡，你切莫慌乱。”
    说着，他又回头看向正在冷眼旁观的苏星原，怒道：“愿赌服输，赵郡王。现在，让我们回去！”
    苏星原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渐渐地向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