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这是陷阱

    “大哥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
    “肯定是夸你的，我有时候就想，不如让你帮我去赚油水钱，因为在军中用膳的时候，吃饭太难吃了，我想吃顿好的都不行。”
    楚宁玉：“……”
    亲哥对人生好像没有过分要求，他只想吃好喝好就行。
    “不过这军中事务涉及到各方方面面，具体的你不如去问太子，听说他收买了好多人，六部里都是他的人。”
    “真的假的？”
    “假的真不了，太子还是有两下子的，而且油水都被他搜刮了，你也知道，他幕僚众多，肯定要拿出银子养的，而那些人都不是善茬，如果一无是处，太子肯定看不上。”
    “他这么做，皇上知道吗？”
    “皇上知道太子私底下搞小动作，但没找到证据。”
    “也是，皇上久居宫中，即便他有自己的人，也不一定都能控制住所有，再说了，他不可能只盯着太子，这么说，我突然觉得皇上很可怜。”
    楚循渊道，“那我们无法自主裁决一些事情的时候，谁又可怜我们？”
    “嗯，大哥说得有理，是妹妹妇人之仁了。”
    “行了，我回去了，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得赶紧回去整整。”
    “好。”
    楚宁玉等兄长走后，她在院中练了一会儿剑法，之后去洗澡睡下。
    刻日起来，她决定去荣峘府看看，她想知道父亲在做什么，所以悄悄进去了，没有让下人去禀报。
    进去后，径直去大书房，正想吓一吓父亲，却听闻太子的声音。
    他在里头，正陪着父亲下棋。
    楚宁玉收住伸出去的左脚，她悄悄躲到角落里偷听。
    萧御景道，“今日来，也没什么事，主要是想了解些事。”
    平宣候拿起棋子，放在棋枰上，他走得小心翼翼，不敢冒进。
    萧御景气定神闲，他陪同着堂堂的平宣候怡然的下棋。
    平宣候问，“太子想了解什么？”
    萧御景开门见山，“当年事，流石谷之战。”
    平宣候拿棋子的手顿住，他迟迟不动。
    萧御景耐心的等着，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有些事不得不追究到底。
    萧御景道，“当年跟在侯爷身边的一位军师——卫长风，他死了，他被当成是奸细，被悄悄处死了。”
    平宣候拿着棋子，轻轻地盖在棋盘上。
    他道，“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孤想知道，他在离开侯爷的时候与您说了什么？据孤调查得知，流石谷战役当天，是那卫长风的忌日。”
    平宣候看着棋盘，他沉默不声。
    耳边响起风声，还有连天下着的雨声。
    卫长风进入营帐，他道，“大将军，这雨下了好多天，一时半会不会停了。”
    那时还没有封为平宣候的楚宏睦，他是阵前大将军，他放下手中舆图时道，“是啊，这样下去，对我们没好处。”
    卫长风走过去，他想了想道，“楚二爷说，明天和敌人一决胜负。”
    “他太冲动了，我未同意。”
    “大将军，我们粮草所剩无多。”
    “皇上说派人来了。”
    “可已经一个多月了。”
    “也许，被什么耽搁了。”
    楚宏睦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这边不仅粮草不足，就连兵力也不足敌军一半。
    如果僵持下去，敌人胜券在握十分，东楚这边有可能又要失去一座城池。
    东楚军死伤惨重，各种后备不足。
    楚宏顷想孤注一掷。
    楚宏睦让人别冲动。
    楚宏顷大骂，“楚宏睦，你就是懦夫，我一直看不起的原因，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如你这样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懦夫，凭什么主掌楚家的一切？是，你是嫡长，父亲总说你稳重，顾大局，可你给楚家带来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你胆小怕事，成事不足……”
    楚宏顷大骂哥哥。
    楚宏睦一声不吭，他不想和二弟争吵。
    在他看来，什么事都不比眼下的困境重要，家事可以等回家后再谈，而战事，必须在战场解决，而且是要找到最好的办法解决，总之不宜盲目冲动。
    他认为，在这场对决里，能守一天是一天，因为敌我力量悬殊，不宜硬碰硬；另外，敌方内乱严重，他们自顾不暇，撑不来多久的。
    所以他让再等一等，一定有机会。
    可楚宏顷不等了，他毅然决然要去和敌人交戈。
    楚宏睦无法阻止，只能让人自己去了，他送军师走了一程，军师走前一再提醒，“别去战场，我替你算了一卦，那是你的陷阱。”
    楚宏睦听进去了，他没有跟随楚宏顷出去血战。
    反而是送走了军师。
    楚宏顷带兵去打仗。
    楚宏睦留在营地里，他忙着研究作战图。
    然后前方来报，说楚二爷陷入危机，请求大将军前去支援。
    楚宏睦不想去，他真的不想，军师说了，“这是陷阱，不能去。”
    总之就是不能去。
    楚宏睦在营帐里，焦灼，犹豫。
    最后放下了手中的作战图，他去了。
    因为无法眼睁睁看着二弟出事。
    他带着几百人到流石谷，看到满地尸体，他心疼的不是英勇的弟弟，而是心疼这些士兵。
    他质问楚宏顷，为了你的功业，非要这样不惜一切代吗？
    楚宏顷不明白大哥的意思，他问，“你不是主帅吗？”
    “那你听我的了吗？”
    “呵，我可学不来大哥畏手畏脚的样子，你做事优柔，我可不是。”
    “你……”
    兄弟俩在战场里争吵。
    平宣候下令撤退，不要再战了。
    而楚宏顷大吼，谁敢当逃兵，我杀了谁。
    这时候大雨滂沱，满地泥泞，所有士兵筋疲力竭。
    楚宏睦真想砍晕了二弟。
    他挥出手中长枪，提醒他，“我才是主帅。”
    楚宏顷被扫下马，他跌落在地上。
    他愤然抬头望着大哥，怒气冲冲，他很气愤，那种气愤是，你再挡我的路，信不信我将你杀无赦。
    楚宏睦无心留意，他忙着砍杀敌贼，就想救下更多士兵，还一边杀一边劝将士，都给我回去。
    可他们见到主帅奋勇向前，本来是频临死亡的人，斗志昂扬起来，他们不顾一切往前冲，就想捶死所有敌人。
    他们越打越亢奋。
    楚宏睦觉得这是要全军覆没，在场的大半士兵，其实都是楚宏顷带来的人。
    他们只听从楚宏顷的，根本不想听楚宏睦的。
    只有楚宏睦带来的几百人，他们在陪同大将军作战时问，“我们真要这样打下去吗？将军，敌我悬殊啊，这样只会两败俱伤，还有我方伤亡惨重，这是回光返照啊。”
    就连底下这些个莽汉都懂得此时此刻的形势不宜再僵持下去。
    可楚宏顷的兵还在往前冲。
    楚宏睦想起了军师的话，“别去，你会死的，而且杀死你的不是敌军，而是你弟。”
    楚宏睦不愿相信，可军师的话反反复复响在耳畔。
    楚宏睦什么也想不清了，他再次警告楚宏顷，回去。
    楚宏顷偏不听，继续砍杀敌人。
    然后有人在暗处弯弓搭箭，那支飞梭而来的利箭，直取楚宏睦的性命。
    “大哥，小心。”楚宏顷扑身过去抵挡。
    楚宏睦砍死了一个敌人，他转头看着二弟喊，“宏顷？”
    楚宏顷看着身上的箭，他魏然的身姿折下。
    楚宏睦过来扶着，他想带人离开。
    而楚宏顷让哥哥别白费力气了，他道，“大哥，真心话，你太优柔寡断了。”
    楚宏睦无话可说。
    楚宏顷道，“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
    “我先你遇见大嫂的，可母亲还是偏心于你，说你是长子，我作为弟弟该听你的话。”
    楚宏睦：“……”
    “母亲从小就偏心向你，因为你听话，而我不喜欢她唠唠叨叨的样子，我总觉得一个妇人，管太多不是好事，可是母亲总想控制我们，希望我们能言听计从，偏偏我是个反骨的性子，每次她想跟我说话，我就跑，然后你和她比较亲近，自然也知道她许多决定。”
    楚宏睦无话。
    楚宏顷道，“有些话藏在心底里久了，过得不痛快，所以，今天临了，我把所有心里话说了。”
    楚宏顷说完，就闭上眼了。
    楚宏睦喊了两声，二弟，二弟。
    他将人背起，想带着他走出困境，可一只利箭打向他的左脚，他跪下了，楚宏顷在哥哥的背上，滑到下来，摔在一边。
    接着远处，山崩地裂，黑沉沉的东西滚过来。
    楚宏睦被一根棍子扫中，他倒下昏迷，他的下属将主帅搬走了，没能顾及楚二爷。
    楚宏睦醒来，他急问，“我二弟呢？”
    众人摇摇头。
    楚宏睦去跑去现场看。
    现场很干净，尸体被埋得很深。
    楚宏睦脑子轰轰作响，他还没缕清思绪，属下又来报，发现军师的尸体，被万箭穿心。
    楚宏睦跌跌撞撞地去看尸体，果真是卫长风，死了，死得很惨。
    卫长风临走前的话反反复复响在耳畔，他道，“别去流石谷。”
    楚宏睦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他以为是自己晚去一步二弟才性命不保。
    还有查出军师通敌叛国，他是敌军派来的奸细。
    楚宏睦不相信的。
    可朝中的人让楚宏睦想清楚，你只能相信这个证词，否则楚家要不保。
    楚宏睦坚持自己的证词，他不相信卫长风通敌。
    至于楚二爷牺牲。
    他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尤其是还想起二弟临死前说的话。
    楚宏睦觉得自己的人生何其可笑。
    他回家面对老太太，老太太说，“你丢下他不管，你欠我一个儿子，你欠了你弟的。”
    楚宏睦跪在母亲面前，他说对不起，他说儿子有愧。
    老太太没说什么，她让人滚，她坐在祠堂里看着那屹立的牌位，牌位在香火袅袅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楚宏睦不敢看那些牌位，也不敢去见母亲，更不想见到妻子徐氏。
    他的人生被毁了。
    曾经光风霁月，志存高远，可因为一个二弟的死，所有变得可笑起来。
    平宣候陷入回忆里，他拿着棋子，打在死局上。
    萧御景道，“侯爷，你输了。”
    平宣候回过神，他道，“结束了。”
    萧御景却不肯结束这场棋，他道，“要不要结束，决定在孤。”
    他让棋局活起来了，并没有直接定敌方生死。
    平宣候有片刻恍然，他道，“太子掌握棋局生死，所以你可以决定它是活局还是死局。”
    “正是如此，如果你逼得孤走到绝境，也可以掌握这棋局。”
    “可臣的棋弈本来就不怎么样。”
    “看得出来平宣候不擅长下棋，听说您只喜欢研究作战计划。”
    “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后来没有再研究吗？”
    “不敢研究。”
    流石谷一战，他自信满满，以为自己可以扭转生死，未料楚二爷死了。
    萧御景继续走棋，他道，“可如今，楚二爷回来了，他没死。”
    这事又怎么算呢？
    而且，军师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他还被扣上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论冤屈，他是不是更冤？也为东楚立下汗马功劳，却不敌那些玩权弄势的人三分，终究是被权势斗争给埋没了。
    平宣候沉默好久，他问，“太子想说什么？”
    萧御景道，“卫长风，侯爷曾经的军师，他当年掌握了整个棋局。”
    “……”平宣候默然，无话可回答。
    萧御景落下最后一子，他结束整个波云诡谲的棋局。
    这一子落下，将过去的历史，定格在那一幕：
    卫长风被暗地里的人射杀；
    楚宏顷在战场里替大哥挡了利箭。
    山石崩塌，滚滚而来的泥流，将一切淹没得干干净净。
    萧御景靠在官帽椅里，他拿起茶水喝一口问，“平宣候，你认为，此事过去了吗？”
    平宣候不知如何回答。
    萧御景道，“你还相信卫长风吗？”
    “他死了。”
    “有人说他是奸细。”
    “我没说过。”平宣候固执己见，军师跟随在他身边数载，对方给他出谋划策，打了许多胜仗，如果他有罪，也不该这样被立即处死。
    可那些人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因为他知道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