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命运

    慕钦刃不想多说，他撕开面具露出真容。
    上官虹雪看到了一张被刻着罪字的脸，他半边脸已经被烧毁，不过还有半边可以看，他和慕钦鸿长得相似。
    上官虹雪满脸震惊。
    慕梓颜被吓到，她躲到母妃怀里。
    楚宁玉抱着女儿问，“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假扮萧家的人？”
    慕钦刃道，“你母后和萧靳闳成亲不久，萧靳闳听说慕钦鸿还活着，他私自去求证，我伺机将他除去，然后入主这皇宫。”
    楚宁玉看向母后。
    上官虹雪不愿相信，这些年，她出谋划策就是为了对付萧靳闳，结果，这萧靳闳居然是慕钦刃？
    “慕钦鸿没有说过他有个弟弟。”上官虹雪表示怀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了千万种刺杀这男人的手段。
    到这个地步了，要么他死，要么她亡，势必要给楚宁玉和慕梓颜一条退路。
    慕钦刃看出了杀伐果决的皇后眼里的凶狠，他道，“我还真就是慕钦鸿的弟弟，在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弟弟，后来他被萧靳闳追杀，我本来还是一枚棋子，负责去刺杀大哥，不过我们两个人互相看到了对方的脸，他没有动手杀我，显然他知道有个弟弟，不过他以为弟弟死了。”
    “那如何证明你是慕氏之人？”上官虹雪防备心重，她让人把太子妃带下去。
    楚宁玉不走，转而让锦华姑姑抱着女儿离开，她也想知道最初的恩恩怨怨。
    慕钦刃道，“这个。”他抬起手，手腕上有个金色龙印。
    上官虹雪踉跄后退，“你神智不清是假装的？”
    “没错，我就想看看我神智不清的时候有多少牛鬼蛇神出来作妖。”
    甚至他想等皇太后出现。
    上官虹雪气得握紧拳头，“所以这些年我一直被你欺骗？”
    “那你不也一样骗我吗？”
    “因为你，我轩儿死了。”上官虹雪压抑的怒吼，她万分悲痛懊悔，那是她的儿子啊，她看着他长大，她为了慕氏逼着他做不喜欢的一切，他成了工具人，到头来还不能善终。
    既然慕氏自己做了安排，那她画蛇添足，是不是很可笑，甚至她儿子成了牺牲品？
    上官虹雪摇摇欲坠。
    楚宁玉扶着母后，老实说，得知这样的真相作为晚辈也义愤填膺。
    可现在能怎么办？
    咆哮痛哭有用吗？
    慕氏和萧氏的争斗暗战持续多年，这一局连累了无数人。
    萧御景无辜；
    萧晋北也无辜；
    萧丞业也无辜。
    他们都是慕氏留下来的人，当年做这般决定的人一定想到种种，而今结果也算是他们想求的结果。
    只是，累及太多后人了。
    萧晋北来找楚宁玉，他道，“听说你这些日吃睡不好？”
    楚宁玉点头，“可能想太多了。”
    “想什么？”
    “恩怨。”
    “什么恩怨？”
    “皇家恩怨。”
    萧晋北陪她站在走廊里，他道，“皇上是不是说了什么？”
    楚宁玉点头，“你说皇权真正属于谁？”
    萧晋北想也不想回答，“谁予天下清明，谁当主。”
    “那当年萧家为什么窃权？”
    萧晋北坐下，他靠着朱红圆柱，再侧头望着站在旁边的潇湘伊人道，“为权。”
    历史陈年事，那时候，萧敏珞当上皇后，慕寒渊为了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点靠山，后期大力扶持萧敏珞母家的萧氏一脉。
    国舅爷权势滔天后。
    萧敏珞和慕寒渊沉睡在皇陵里帝后成双。
    而他们的子子孙孙在为权势斗争。
    萧氏一脉大力支持萧敏珞留下来的那一脉，表面是大力支持，背地里却暗暗为萧氏一族筹谋。
    后来慕氏被安予各种罪名然后被砍杀。
    那些慕氏皇子皇孙被杀得血流成河。
    萧氏再也不想藏着野心了，他们踹掉傀儡皇帝慕重扬，然后自己坐上皇位掌权。
    而慕氏不甘心，他们想夺回本属于的权力。
    然而萧氏不留余地，他们将慕氏皇家一脉赶尽杀绝。
    甚至到最后，不管是不是皇室一脉的人都被杀干净，有一段时间，慕这个字不能出现、不能听见。
    众人心惶惶。
    尤其是慕氏后人，为了活着，为了复仇，他们拿起锋利的刀对准自己的血肉之躯，他们在血海深仇里选择置之死地。
    然后一个又一个慕氏皇裔做赌注，从此有了萧晋北不是萧晋北，萧丞业不是萧丞业，萧御景不是萧御景。
    萧晋北是慕氏亲王后裔，他父祖辈是慕成檐那一脉；
    萧丞业也是慕氏亲王后裔，他父祖辈是慕成隽那一脉；
    萧御景也是慕氏帝裔之后，他的父祖辈慕霆焰那一脉。
    这三脉在选择置之死地的时候都不知道对方在安排什么人去做什么事？
    所以才有了上官虹雪倾尽全力逼压着萧御景即慕堇轩去争权夺利。
    也才有了慕钦刃易容伪装成萧靳闳他隐忍蛰伏在暗暗保护萧丞业和萧晋北，不管二人走到哪里，只要他们最终有一个坐上皇位，那就算是慕氏仅有的希望。
    当然，也导致了上官虹雪和慕钦刃之间的误会重重。
    两人都当对方是敌人。
    两人都害怕对方给自己挖坑。
    他们各自为局，本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境况，却因为有子乱入，竟换得所有人重生。
    而那人就是楚宁玉。
    因为楚宁玉，他们所有人都活了，活成了棋子以外，转而活生生为人。
    他们脱离了棋局，成为了操控棋盘的人。
    所谓的重生，其实不过是慕氏帝裔以自己的命和血换来了一条求生通道，都说皇权拥龙脉，龙运齐天，护得帝皇万世荣昌，他们耗尽平生心血气运就是为后世人打开通道，而这通道换得三位皇室血脉重生。
    本该是萧御景和萧丞业和萧晋北的重生，却因为萧御景一心求取，他宁愿舍出自己然后换回楚宁玉。
    而楚宁玉和萧晋北和萧御景互相有感情牵扯，甚至她的血流着凤凰血真火，所以她成了活棋，然后一把将被禁锢在生死轮回里的所谓命数打破。
    ——
    此刻两个局中人站在夕阳西下，萧晋北突然问，“宁儿，你相信命运吗？”
    楚宁玉想也不想回答，“不信，这一路走来我总是被动去相信命运，后来我夫君和孩子受伤，我就不信了，我只信强者争锋。”
    萧晋北默然，他知道她变了。
    两个人并肩玉立，各相静默。
    过了良久，楚宁玉询问，“晋北，你还记得关于你母妃的事吗？”
    萧晋北想也不想回答，“记得。”
    “那她对你好吗？”
    “实话说，不好，她老早就发现我的容貌有问题，然后就把我扔在冷院里不管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我以为是自己的任性才遭致父母冷落，我跟父王说，我不想学骑射了，求父王母妃不要不管我。”
    然而他们都不怎么关心萧晋北，他记得母妃最后离开时候满脸厌恨，她说不想看到你。
    萧晋北不知道母妃为什么留给那样的眼神。
    有很长一段时间萧晋北唯唯诺诺，他不敢做任何，他只求父母回来，直到被人拳打脚踢，弄得伤痕累累，他快要被打死了，然后奋起反抗。
    他去学骑射，他策马扬鞭，他建功立业，他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从那以后他就不想回齐南王府了，因为回来就想起母妃厌恨的眼神。
    然后有一天慕钦刃对他说，“你并不是萧氏后人，而是慕氏之后。”
    萧晋北想杀了慕钦刃，他不愿相信，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慕钦刃说，不接受就去死。
    然后萧晋北独自背负了这样血淋漓的真相。
    那时候，他去边城平乱回来不久。
    当时楚二爷想和齐南府攀亲。
    而皇帝打算为他萧晋北指婚。
    慕钦刃让萧晋北做选择，他问：是要让楚宁玉死？还是娶楚卿霓？
    萧晋北看着皇帝，他满脸痛恨，又不能做任何。
    他选择了听从。
    他不想让楚宁玉死。
    他希望她活着。
    所以跪下，他跪在一个真相上面，他跪在慕钦刃面前，然后接受所有安排。
    楚宁玉不知道这件事，当时萧晋北突然说要娶楚卿霓，她还以为他想开了，却没想到，“你何苦呢？”
    “我愿意。”萧晋北看着天边，心中满是苍凉。
    楚宁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说，为了皇权，所有人成了牺牲品。
    当年慕氏孤注一掷只为留下血脉，当年他们趁着人家生产之际交换孩子，还想办法让人家难产，这些都需要浪费大量人力物力，而被赶尽杀绝的慕氏倾尽全力去做了，只为了拿回属于慕氏的所有。
    反正都要死，那就把所有血脉奉上，以血为引，续着千秋伟业，成在此，败在此。
    慕氏的执念很可怕，也怪不得萧氏要将人赶尽杀绝。
    而正因为这杀逼得慕氏做绝作赌。
    所以当年安排这场局的人都知道：
    未来某一天不是萧御景登基就是萧晋北登基，要么是萧丞业登基。
    反正他们都是慕氏后人。
    这个局，太血腥，太惨烈。
    慕钦刃道，“我以为在这棋局形成之前我会先一步与世长辞。”
    可出人意料他还活着。
    只因为楚宁玉。
    她的存在将掩藏着的真相一点一点连根拔起。
    她看到鲜血淋漓，看到悲戚苦痛凝成霜雪覆盖在这天地间。
    她如今什么也不求了，只求萧御景活着。
    她跪下道，“皇上，让我进五行宫。”
    慕钦刃看着跪下的人答应，“好。”
    楚宁玉忐忑不安，也不知道等她的是什么，总之她一定要去看一看。
    跟随着慕钦刃去往那戒备森严的地方，还以为里面别有洞天，原来不过是个空荡荡的宫殿，里面屹立着一个罗盘，那罗盘像一面大镜子，它在不停运转。
    这地方好像是国师才能用得到。
    夜观星，探天命，这儿有什么呢？
    为什么萧御景会在梦中托付与她，让她来这里查看？
    楚宁玉环身四顾。
    慕钦刃道，“慕堇轩是想让你看看孩子。”
    “孩子？”
    “没错，他身上有龙印。”
    “皇上既知道，为什么当年不信他？”
    “哼，如何信，如果这是萧家的障眼法呢？那慕氏苦苦筹谋是不是要功归一篑？”
    楚宁玉握紧拳头，是，他们从很早以前就决定了后来人的命运，只为扭转所谓命局。
    几乎所有人都是棋子，既然是棋子，难免有牺牲。
    当真是好大一盘棋。
    楚宁玉蓦然问，“皇上当初为什么不相信母后？”
    “因为是她先抛弃我大哥，而我大哥临终前说让我不要怪她。”
    “当年……”
    “当年慕氏走投无路，亲人自相残杀也换不来生路，各种被生离死别，明明是姐妹兄弟，居然被培养成敌人，然后互相拔刀相向，说什么只有一个活下来，结果，真的杀得只剩一个了，那犹如困兽的人还是被关在牢里供他们观赏，然后他们不高兴就射箭将人杀了……你知道这种惨绝人寰的选择吗？”
    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果当年不孤注一掷，萧晋北、萧御景、萧丞业就不可能活着。
    “当年，我大哥为了让我活着，他选择死。”
    “而萧晋北的父母也选择死，他们甘愿送出自己的孩子去做赌注，因为他们知道留着孩子也可能会被一刀砍了，所以他们忍气吞声送出，还有萧丞业的母妃，他的母妃是换脸走向深渊，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差点死了，万幸没死，最终还是被其他妃子毒死。你说这些容易吗，都是赤着脚踏在刀尖上，反正都是死，所以带着一家子相搏，这种毅然决然，你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怎会懂，你们没见过被一刀砍过去，然后头身分离刹那，那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场景，你们作为后来人，在前人栽的树下乘凉，却口口声声说和我无关，要没那些人做牺牲，所有都是孤魂野鬼，就没你们在这儿儿女情长戚戚怨怨。”
    楚宁玉抿唇不说话，她无话可说了，只问，“御轩他……”
    “他没死。”皇帝很肯定地说。
    楚宁玉急问，“那他在哪儿？”
    “被困在别处。”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在另一个世界里，需要通过打破各种禁锢或者推翻所谓规则才能离开，否则只能被困在那里生生世世，包括你的儿子。”
    “霆煜？”
    “你自己看吧。”慕钦刃让人跟随法诀念转。
    罗盘里的那面镜子会照映出来。
    只要心脉相连。
    不过不能持续太久。
    楚宁玉听从照做，当看到镜中投映出来的熟悉人影，还真是慕堇轩，他穿着淡蓝衣衫，墨发白冠，面如冠玉，俊采绝艳。
    镜头旋转着，看到了一个奔跑着的小男孩，他眉宇和慕堇轩相似，正被一团伙追着，他跑着跑着，直接奔到悬崖下了。
    楚宁玉吓得大喊，“霆煜，小心。”
    可小滑头踩着脚又飞回来了，他把一团火引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那是……
    夜流影？
    她怎么也在那儿？
    不，甚至还有顾隽修，还有苏斓庭……
    这些人为什么会在那儿？
    楚宁玉想弄清楚，然而罗盘停止转动。
    镜像里都是云雾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突然晕倒在地，萧晋北赶来的时候刚好见到这一幕，他问，“皇上，宁儿怎么了？”
    “死不了，只是用了点血就体力不支，还是太没用。”慕钦刃够冷血，都这个时候了仍不忘冷嘲热讽。
    萧晋北不想多说，这皇帝压根没有人性，指望他同情心泛滥，还不如奢望天上掉神仙。
    萧晋北把昏迷的人抱走。
    回到清宁园，楚宁玉醒了。
    乖巧的女儿坐在床边等着，小女孩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她小手来回抓住母妃温柔的手掌，她问，“北爹爹，母妃真的没事吗？”
    萧晋北看着昏睡的人，他告诉乖巧的孩儿，“应该没事。”
    他也很担心，不过看她样子应该只是睡着了，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楚宁玉秀眉微蹙，她醒了，缓缓睁开眼，看到床边守着两个人，她焕发笑容道，“颜儿，为何皱着一张脸，这样就不可爱了。”
    慕梓颜道，“母妃，你吓死儿臣了，您为什么晕倒了，您是不是很累很累。”
    小小的奶娃，玲珑精致的五官都皱到一起了。
    楚宁玉安慰，“母妃没事，只是困了。”
    “真的是这样吗？”
    楚宁玉为女儿擦着眼泪道，“真的，母妃不会骗你。”
    “好吧，那儿臣相信母妃。”
    楚宁玉笑逐颜开，看着乖巧懂事的孩子，她心酸，又内疚。
    萧晋北看着母女俩道，“好了，小颜儿，你去外面玩儿好不好，北爹爹跟你母妃谈些事。”
    “我不能听吗？”
    “小孩子，想要快快乐乐长大就不能听。”
    “噢，那我还是快乐一点吧，这样母妃才高兴。”
    “乖，去吧。”
    萧晋北喊下人进来，让她们把小郡主带下去。
    楚宁玉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非要让颜儿跑出去。”
    萧晋北凝视着脸色苍白的人问，“你说呢？”
    “我说什么？”
    萧晋北叹息，他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萧御景的事？”
    “他还在。”
    “你……”还没放下呢？萧晋北心中刺痛，没想到萧御景离开了这么久，她还惦记着，说起来真是羡慕那男人，含着一些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