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2【服不服】

    战场此时已变成三处。
    在高昌城的正西方，张宪领兵万余，阻拦萧查剌阿不的出城守军。
    在高昌城的西南方，种彦崇领兵两万余，被耶律铁哥的西辽援军拖住。
    这两处战场，跟李彦仙所在的主战场，形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如果把三处战场加起来，东西绵延十里，南北绵延十四里。很难知道友军打得怎样了，必须随时使用快马传递消息。
    乃蛮部的太阳汗，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他属于西辽的附庸，乃蛮各部首领又是他的附庸。他并非通过武力统一各部，而是继承辽国册封的太阳汗尊号，几大首领互相联姻全是亲戚关系。
    如果是顺风仗还好说，像眼前这种需要拼命的战斗，太阳汗根本无法有效指挥。
    前些天，面对大明精锐骑兵，他让各部首领保存实力，等待西辽援军到了再奋勇厮杀。
    如今他让首领们全力作战，可那些家伙还在保存实力！
    八千乃蛮部骑兵，绕着张宪的大阵奔驰，却连冲近了射箭的胆子都没有，害怕明军的火器给他们造成太大杀伤。
    萧查剌阿不以优势兵力，组织步骑进攻好几次，全部以失败告终。
    越打不下来，他们就越着急，担心援军那边战败。
    实在打得没办法，萧查剌阿不把太阳汗请来：“你部以轻骑为主，攻打敌阵作用不大，全部绕去西边战场袭扰明军主力。”
    “是！”
    太阳汗率领八千轻骑……嗯，已经没有八千了，这些日子作战死伤七百余。
    他领着七千多乃蛮部骑兵，远远绕过张宪的大阵，耽搁许久终于看到李彦仙的主力。
    李彦仙根本就没把太阳汗当回事儿，只是分出三千骁骑去阻拦。
    羌族小将杨云，已经变成三十多岁的骑兵宿将。他从投奔朱铭到现在，二十年时间只带骑兵，整个京畿地区的骑兵都归他管，而且爵位距离县公只有一步之遥。
    面对八千乃蛮部骑兵，杨云二话不说直冲过去。
    这些大明骁骑，二十五人一个小队，二百五十人一个大队。每个小队的前后左右，全都是低级军官，军官比率高得吓人。
    而且全是顶级战马，都快够资格负担重骑兵了。
    从装备到兵源再到战马，这三千骑兵都是大明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全部横排展开，而且不顾阵型厚度，每个小队只有两排就密集冲锋。
    所谓密集冲锋，就是骑兵之间的距离只有三四米。
    相较而言，乃蛮部骑兵的军官数量极少，大约五十人组成一个小队，军官比例只有大明骑兵的五分之一。他们作战时变换阵型和方向，更多来自于长期积累的经验。
    两军交战，组织度的差异很快显露。
    历史上的下下任太阳汗亦难赤，如今还是现任太阳汗的女婿。他率领本部冲到一个明军骑兵大队前方，射箭之后立即一份为二，无比丝滑的朝两边变向掠过，还以优势兵力让后续骑兵过来射击。
    这个战术的思路，是把敌人调动得疲于奔波，并以兵力优势拉扯包围放风筝。
    却见明军大队的旗令官，立即举旗吹号，给各个小队下达基本军令。
    而每个明军骑兵小队，也有旗官挥舞着小旗。
    接到旗令，相应方向的小队军官，立即带头勒马转向。整个骑兵小队，包括队长在内，都跟着那个军官一起转。
    刚开始，亦难赤还能跟上明军的节奏。
    可跑着跑着，总是比大明骑兵慢半拍。在执行稍微复杂的指令时，即便草原骑兵有着丰富经验，但还是需要更多的反应时间。
    稀里糊涂之间，一股六十多人的草原骑兵，不知怎的就被两个明军骑兵小队包夹，仿佛是他们自己主动给撞进去的。
    轻骑兵被骁骑近战夹击，什么下场不用再说，只有寥寥数骑狼狈突围。
    两军骑兵交战之下，三千大明骁骑横冲直撞，七千多草原骑兵竟难以招架。由于装备和组织度的落后，兵力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反而处处都有大明骑兵小队，互相配合着分割包夹敌人，然后迅速把那些被夹击的猎物吃掉。
    交战片刻，乃蛮部骑兵死伤六百余，大明骁骑仅仅死伤百余人。
    乃蛮部的死伤，以阵亡者居多。
    而明军骑兵却是受伤者居多，阵亡甚至还停留在个位数。骑兵的棉甲，战马的皮甲，到处都插着箭矢摇摇晃晃。一部分乃蛮骑兵的骨制箭头，连战马披挂的皮甲都射不透。
    打着打着，部落贵族们被彻底杀怕了。
    这些家伙不顾太阳汗的军令，自作主张试图拉开距离远遁，想要暂时离开战场寻找机会。
    他们确实逃掉了，代价是被大明骑兵吃掉八百多人的尾巴！
    远远撤到东西两处战场之间，太阳汗惊骇莫名。他之前也遇到过大明骁骑，却不是杨云这支精锐中的精锐，刚才的战斗打得他魂飞魄散。
    亦难赤浑身是血的跑去见岳父：“大汗，我部刚才冲得太靠前，不知怎就死伤了三四百人！”
    太阳汗说：“回去给你补一些牧民。”
    “大汗，明军太强了，”另一个首领说道，“就算是耶律大石，当年也没有这么精悍的骁骑，大辽这次肯定是要吃败仗的。我们……撤吧……”
    “大汗，撤兵吧！”
    “大汗，我们连明军骑兵都打不赢，又怎么可能冲破明军的车阵？”
    首领们纷纷围上来。
    西辽的死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些家伙的子孙后代，另一个时空甚至搞内讧。一些继续投靠西辽，一些跟王汗结盟，一些效忠成吉思汗。
    太阳汗听着远处的炮声，并未犹豫太久，便下令道：“撤兵！”
    他们不但撤兵，而且还在回归途中，劫掠天山北麓的部落——那些部落的青壮，很多都被招去守高昌了，被太阳汗掳走大量妇孺和牲畜。
    甚至他们还在次年南下，吞并隶属于西辽的契丹部落草场。
    不但不亏，反而大赚一笔！
    血战送死哪有背刺盟友划算？
    ……
    却说萧斡里剌那边，前军被吴玠轰得摇摇欲坠，只能换其他部队上去顶着。
    他试图以兵力优势，组织左右军突破。
    但吴玠轻车营的左右后方，是徐徐向前的主力重车营，西辽部队过去一个溃一个。想要用骑兵袭击两翼，可明军的战场宽度足够，关键时候还有大明骑兵保护，西辽骑兵次次都无功而回。
    就在此时，一个轻骑从南边战场过来报信，惊恐万分道：“明军骑兵，突然从我军后方杀出！”
    却是绕后的陈子翼，不知何时加入了南面战场。
    他在出发之前，领到的军令有两套方案。
    方案一，如果敌军营寨可以突袭，那就冲进营寨烧毁粮草。
    方案二，如果敌军营寨不好强攻，那就从敌军后方杀回。但不要一直走主路，而是向南隐匿形迹，直奔种彦崇扎下的大营方向。
    耶律铁哥奉命分兵拖出种彦崇部，双方打着打着，陈子翼突然从西南方杀出。
    虽然耶律铁哥安排的轻骑远远警戒，但陈子翼一往无前的直冲而来。
    耶律铁哥接到消息，慌慌张张让后军转向列阵。
    种彦崇趁机舍弃战车，毫无征兆的全军冲出，跟陈子翼配合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这里的西辽部队，只为拖住种彦崇，战斗力和意志远远不如萧斡里剌的主力。多数属于臣服于西辽的贵族武装，领地在西辽京畿的周边地区，之前就被种彦崇的车阵打怕了。
    现在被前后夹击，有些贵族甚至一触即溃。
    耶律铁哥扛不住，也率领亲兵和少数骑兵逃了。
    种彦崇把麾下的全部骑兵，都派出去配合陈子翼追杀溃敌。自己则率领步兵，不带战车加速前进，赶往李彦仙那边的主战场，直接一万多人威胁萧斡里剌的右翼。
    而陈子翼追杀一阵，也不再理会溃兵，带着骑兵绕向萧斡里剌的侧后方。
    萧斡里剌那边刚分出骑兵去救，跑到半路发现耶律铁哥率领残兵逃来。
    耶律铁哥一路狂奔而去，见到萧斡里剌就说：“速速撤走，再晚就要被几面包围了！”
    萧斡里剌看了眼士气快见底的主力大军，二话不说吹号命令骑兵撤离。
    只要保住精锐骑兵，西辽在七河地区就有威慑力。
    如果把精锐骑兵丢了，西辽的核心地盘分分钟叛乱四起。
    眼见己方骑兵正在全部撤走，本就被火器打得损失惨重的步兵，吓得扔掉兵器转身就逃。而且害怕跑得太慢，还一边跑一边脱去甲胄。
    萧斡里剌、耶律铁哥、李天晟等人跑得好快，负责绕后堵截的陈子翼，愣是没能提前给拦住。
    明军七成的骑兵都被派上去追击，一路追到萧斡里剌的大营。
    萧斡里剌不敢入营，直接绕营而走。
    营内留守的士兵和民夫，见状也吓得纷纷逃跑，根本顾不上去烧毁粮草辎重。
    而李彦仙则带着全部步兵和三成骑兵，不疾不徐的回到东边战场。
    待萧查剌阿不的又一次进攻被击退，李彦仙下令道：“停止炮击，派人过去劝降。”
    一个大明轻骑冲到阵前，居然没有敌人放箭。
    那些从高昌城里出来的西辽将士，看到李彦仙率军杀过来，已经明白援军被打败了。
    萧查剌阿不一声叹息：“放他过来。”
    大明骑兵策马直入敌方的中军，说道：“大帅有令，投降免死！”
    西辽众将陆陆续续奔来，他们大多是本地贵族，全都等待萧查剌阿不的投降命令。
    如果不投降，就一刀剁了！
    “降吧。”萧查剌阿不叹息。
    他被押着去见李彦仙，李彦仙笑问：“可服气？”
    萧查剌阿不摇头：“不服，你们仗着火器犀利。”
    “说投降免死，就投降免死，”李彦仙再问，“你服不服？”
    萧查剌阿不犹豫了一下，跪地磕头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