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无坚不摧的壁垒也有裂隙

    【地堡中层】
    计都和雪露走出锻造室，阿奴马跟在后面。
    他们听到不远处的石廊里传来一串不同于蛇人的脚步声，有两个异族奴隶抬着一个兽皮裹住的躯体走了过来。
    计都双眉骤然紧蹙。
    “第二兵部的？”阿奴马问。
    “是的，大人。”兽奴们回答：“是罗刹统领派我们搬运的，我们奉命把它从地表抬到埋骨之地。”
    兽皮里面的蛇人轮廓僵硬，似乎已经死了好几天。
    阿奴马却淡定地直接把裹尸兽皮上端掀开，看了一眼又合上，说：“是罗刹的副官阿波路，在溪角带领小分队执行剿杀豹族的任务。”
    雪露心里一惊，又是掠夺战，但这个纳迦没成功，却反被猎物杀死了。
    “罗刹肯定暴跳如雷吧，总想着抢风头，但是连王交给他的攻占溪角的任务都没完成。”阿奴马对计都说：“我跟他们去埋骨之地看看。”
    看着几个人离开的身影，雪露淡淡道：“侵略、嗜杀、穷凶极恶，是我今天对纳迦族的最深刻了解。”
    “我带你去个地方。”计都突然声线沉谧地回答。
    计都竟然带着雪露向阿奴马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跟去。他们穿过数条隧道和回廊，来到一座空旷阴森的石厅内。
    脚下有两个巨型正方体岩坑。很显然，这里位置独立，并不位于地堡底层上方，所以可以垂直挖掘很深的坑。
    两个兽奴把抬着的纳迦尸身向坑里一扔。没有告别，没有哀悼。
    阿奴马双臂交叠，默默地看着岩坑。
    在深邃岩坑里，堆放着数不尽的嶙峋白骨、层层叠叠。刚刚被扔上去的纳迦，只是冢中枯骨中形单影薄的一员。一条生满绿锈的七头巨蛇雕像，盘踞于岩壁之上，像是在注视着岩坑。它雕工精致、每只头都栩栩如生，凶神恶煞，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我们纳迦族的神像。”计都说：“下面是堆放兽骨的深坑，传说中，神蛇的注视可以吸收埋骨之地中纳迦战士的力量。”
    在洞窟四周火把架的映照下，雪露看向脚下两个岩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些纳迦死后，尸骨还被继续利用，是多么荒唐残忍的逻辑。
    “长眠于左边的，是我们的战士。在右边的兽骨，是我们的敌人。”计都默然说。
    瞬间，雪露感到胸口血脉奔涌。
    她忽然想起阿奴马把澜的兽头放在自己面前的场面，触目惊心、历历在目。
    “澜也…？”
    “他的身体埋在右边的兽骨堆中，头颅在祭司的神龛。”
    …
    雪露的心乱了节奏，她只觉得太阳穴发涨，头晕目眩，差点失足栽进前面的坑中。
    计都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拽回来。
    “我同父异母的兄长们也长眠于此。”他快速地低声说道：“我甚至数不清不有多少个死去兄长了，大概五十六个、五十七个…？我原本不是王的长子，现在却成为了长子。”
    雪露内心悲愤，她忍不住想骂：你们死多少都与我无关，全死掉也无所谓。
    但是，她却强忍着把这团怒火吞回肚子里，因为她在计都的话里听到了某种信息。
    “你的兄弟们为什么会死？”雪露努力深吸一口气，故作冷静地问…虽然她颤抖的语调完全出卖了自己。
    计都冷然地回答：“为了奠基纳迦王朝。”
    “是你们的王要他们这么做？”
    “王是我们的领袖，我们必须听命于王。”计都平静地说。
    “王就是绝对意志？即使他要你和你的兄弟们现在去死？”
    “没有人想死，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自己的同族死掉。”计都突然冷声道：“命令和私情是两码事。”
    “我看到的关于你们的每件事，都透露出深入骨髓的残忍和无情。”雪露说：“我不认为你们会在乎他人的死活。”
    计都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族人会变得有感情、有泪水、有希望、有寄托。”
    他深知，在摩玛的百年统治下，纳迦族变得越来越嗜杀残忍。计都内心比任何人都希望纳迦不是只做为杀戮兵器而生存，尤其是自己统领的第一兵部的战士们。
    纯粹的杀戮机器，永远不可能知道“希望”是什么。
    雪露不屑于计都的心思，因为，他是她不共戴天的死敌。
    她从今天对地堡的观察，深知了敌人的强大。纳迦族拥有铁器文明，拥有强大的生产力。他们疯狂压榨奴隶和下层群体、劫掠异族、建立格洛斯地堡，在兽世大陆西部形成了看似无坚不摧的堡垒。
    但是，雪露意识到，这个地堡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在威严坚固的巨石堡垒中，有一块砖已经腐溃松动了。
    没有一个种族能把未来建立在残酷不仁之上。人类的历史上，那些残忍的君王、凶残的种族，即使靠武力威赫一时，最终也都会走向失败的落幕。兽人世界亦是如此。
    计都看着雪露复杂的眼神，默不作声。
    沉静片刻后，他带她离开埋骨之地，示意阿奴马不必跟随。他们走进蜿蜒向上的通道，他还有一个地方要给她看。
    【地堡上层】
    “上层是纳迦族的居住区。”计都说。
    让雪露感到意外的是，这里的通道同样是阴森幽暗，一排排石门看起来跟地堡下层的奴隶房没有太大区别。
    计都推开一扇石门，示意道：“这是我的居室。”
    果然，他居住的地方跟关押雪露的石室相差不大，甚者显得更加阴冷。石床上没铺兽毛毯、也没有地毯、没有任何装饰，只有空旷的青灰色石壁。如果计都不说明的话，根本想不到这里大统领的住所，只会认为是另一个关押犯人的牢房。
    只有一点跟牢房不同。石室的角落放着一棵树桩做成的武器架，上面放置着各式各样散发着寒光的武器。
    雪露没料到，在奴隶制社会里，纳迦的高阶贵族居然没去享受丝毫生活上的奢侈。仿佛他们只为杀戮和战争而生，为杀戮和战争而死。他们生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只为了王的命令吗？
    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了这种生物的可怕。
    计都蛇尾摆动，游移到武器架前，抽出一把兵器。突然转头看向雪露。
    他眼眸里充满骇人的冷灰，雪露瞬间心口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