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最无法改变，凌迟心骨的刀子

    她的背影过于刚毅，好像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她都认了，不会退让一样，而这份刚毅让铃兰幽幽极为不安，急切的想要跟过去，却给孟从之死死拉住。
    “你不能出去，她会担心。”
    “可不是她呀！我知道呀！得有人告诉他们呀……”
    孟从之怕就怕在，外面的那些人，已经放弃思考，任由情绪的魔鬼张牙舞爪不听人言了。
    一如他所料，将铃兰幽幽交给潭儿照顾，他刚出帐子，就感觉气氛比在沙场上面对多少尸体都可怕。
    一群或老或少的难民，加上本来管理治安的兵马，都围在了军医帐前，准确的说，围在先一步出来，在帐子前的司空鸾面前。
    一圈圈一层层，明明之前还是一群需要帮助的虚弱民众，这会儿因为这场无妄之灾，个个同仇敌忾，化身讨债厉鬼一般，不将他们面前的敌人撕食干净，绝不罢休一般。
    孟从之通体犯凉，再看向在自己面前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笔直身影，拳头隐隐发颤。
    突然觉得，她在疫情蔓延这些日子所做这一切，当真只是白用功的。
    这些人不会因为她为他们做了多少而感恩戴德，他们只知道她是帝国之将的身份，她愿意帮助他们的时候，他们半推半就的接受，但凡有些风吹草动，绝对是她的问题。
    已经到了这一步，人心如此凉薄，人性如此脆弱，便是他坚信他的医之道，也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一切了，替她怀疑，替她不值。
    司空鸾……你做这一切，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那么通透的一个人，他不信她不明，可她还是做了，既然做了就有她的理由，这理由，显然是现在他无法理解的。
    司空鸾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还能回答他们问题中的矛盾，即便她现在所面对的，是欲要将她撕食的难民。
    “你们也说了，本将救你们，尽其所能，筹钱筹粮，既然救你们到如此地步，都已经快大功告成了，本将有和理由再加害于你们？”
    “……”
    仿佛一时间也说不出个好歹来，司空鸾也没给他们太多反应时间，又厉色道。
    “疫情霍乱到今天，从云国起，蔓延到风国再到诸国，长达两三个月，每天都是流水一样的银子和粮草运输，
    在你们这里让人照顾，让人安顿的背后，是本将的朋友，以及本将的员工，然后才加上你们摄政王的扶持，一刻不停的生产着白氏香料，远销诸国筹钱供养你们吃穿用度。”
    她示意了下他们身上所穿，营帐前的一切设施，悲愤有之，郁结有之，讥讽也有。
    是对他们不明就里的讥嘲，也是对自己这无法转变的命运自嘲。
    “本将用流水一样的银子养活你们到今天，还愁你们这几天口粮药材吗？不如你们告诉本将，本将为何要废这番事？”
    “……”
    “赈灾放粮到现在，却突然收手了？还自掘坟墓的给你们下毒？”
    这些疑问，这些人没有给她答案，她自己心底却是明净如初的，继而道。
    “人无利不往，便是当时本将在做这个赈灾事宜的时候，也在想，本将不求你们，能像信赖你们的摄政王一样信赖本将，
    本将就求一个，以后出门在大街上，不会有异样的眼光，敌视或者排斥罢了，毕竟本将可能要在风国生活一辈子？”
    再看他们，他们还是不给她答案，她问他们。
    “你们说，对风国有着这样诉求的本将，有何理由临门一脚，却自掘坟墓？这场疫情蔓延到现在，诸国的瘟疫都已经得到控制，
    你们很快就能安然返乡的时候，本将有何理由毁了自己维持至今的劳动成果，也要要你们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用处的性命？”
    这些人很安静，却不是平静下来的安静。
    他们有怒有怨，有恨，并没有因为她一连提出这么多质疑而平息，或者动摇。
    他们有着自己的坚持，显然，还是笃定不会错的，当司空鸾隐约意识到，他们憎恶她的根源时，那些她最无法改变的，果然再次成了凌迟她心骨的刀子。
    “因为你是云国的大将军。”
    “因为你从始至终都还记得你的国家。”
    “因为你从没有真正将风国当做你的国家！”
    “因为这个时候风国因为难民大乱，正是你的国家可以进攻的时候！”
    司空鸾感觉自己无法站在这里了，紧紧握在一起的手颤栗不一，她想保持镇定，可脑子越是清醒，身子越是不受控制的颤栗。
    那不是惧怕，是疼的，从骨子里的凌迟，让她无法再做任何反驳，身子躲避的凌迟。
    “云国的大将军，你可以为你的子民上违君意，下震朝臣，便是你现在是我风国的摄政王妃，灾难时期出钱出力，
    干系到你自己国家的生死存亡，你难道可以否认，你会忍心看着他消亡吗？”
    有个老人这么厉声问她，司空鸾没有回答，另一人又问。
    “云国的大将军，你是我风国的摄政王妃没错，但你有理由洗脱掉你这些本质上的根源吗？
    生在什么国家或许不是你的错，可如何选择，显然你选了最忠诚自己内心的那条路，即便云国现在弃你如履！”
    “是吗？”
    司空鸾没那么强烈的辩解意识了，仿佛也找不到什么很好的词来辩驳。
    实际上这样的问题，再辩驳也是无异，她也懒得多说。
    “原来在你们心目中，无论本将做什么，无论云国如何对待本将，本将都只是一个犯贱到贴着那个国家的云国大将军？”
    “不是她！”
    身后骤然冲出一道娇小的身影，司空鸾一怔，忘了所有委屈和愤怒，率先拽住要冲向难民堆儿里理论的小人儿。
    “幽幽，别去！”
    铃兰幽幽红了眼睛，着魔一般憎恨着他们。
    “你们怎么可以如此？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凭什么！就你们没了亲人，就你们遭受无妄之灾冤枉吗？又凭什么这样冤枉她，糟践她？
    她是诸国的战神，救的也是诸国的百姓，不会因为你们是风国百姓而袖手旁观，更不会因为她的云国百姓而对你们施加毒手！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们受她恩惠，却反撕食她，你们不是受害者，你们是罪有应得，是残忍的凶徒！”
    “幽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