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望天涯 第二三九章 九死天机

    九台山上，日月如梭。
    少年每日清晨负弓而出，每每要到夕阳西下才能回来。
    时间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张催命符，在督促着他不敢懈怠丝毫。
    他喜欢在每日的傍晚推着阿雪的轮椅，带着她走遍九台山的每一个角落，或在山顶停留，或在竹林驻足，或在山腰间缓行。
    那些细碎却没有太多意义的低声私语，只有轮椅上的少女是他唯一的倾诉对象，就像当初在雪谷一般，只是曾经的聆听者现在成为了倾诉者而已。
    少女的面目一如往常般宁静温和，他在无人处停下，探手为她细细按摩身上各处。
    陷入长久的沉睡，若无人刻意为她按摩肌肉，待醒来的一日，恐怕她连自理都不能了，若每日只是在床榻安睡，久了人还会生出褥疮，何况是这种毫无意识的长期沉睡？
    但这么做却早已经越过了男女大防的边界，而李玄却已是习惯了，就算这事交给那婆子去做，他也不能尽然放心。
    这些都是少女为他甘愿献出自己生命之后，他应当承担起来的责任，所以他并不迂腐逃避，相反，这样单纯不掺杂一丝私欲的行为，还能让他深怀内疚的心得到一次安慰与释放。
    “阿雪，我们已经来到了隆中茅庐，这里是一个也许并没有那么美好，但还足够安定的地方。”
    他蹲在轮椅旁，轻轻为少女按摩着小腿道：“可能要让你多等一等了，我目前刚入虚界境不久，想来还不足以去明珠城为你取来镇魂珠，但诸葛天机已然答应我要为我量身打造特别的训练方案，想来我会很快变得更强，到时我便去将明珠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那镇魂珠拿回来。”
    抬头看看少女，似乎她的嘴角弯起了一抹笑意，他也知道是自己的错觉，但还是满心欢喜道：“等你醒来我会保你安稳无虞，此生再也不会陷入这般境地了。”
    天长日久，不觉来到隆中已然两月有余，想来北方应该已经入冬了，但隆中却还甚是温暖。
    诸葛天机并未食言，在修行一道上对他颇多指点，也可以说他是一位非常会教授弟子的师父，往往许多深奥的道理都能被他信手拈来，深入浅出地解释清楚。
    这是其他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机会。
    有幸能够时时在一位归真境巅峰的宗师身旁聆听教诲，就算是茅庐首徒却也没有这般待遇。
    他在茅庐之中生活了两个月，每日沉浸于技艺的打磨、境界的积累之中，九台山上一众茅庐弟子虽然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双方仍旧如同陌生人一般，偶尔来找他的访客也只有王汉一人。
    半个月前，轩辕三箭还来拜访过他一次，带来了许多送给阿雪的用度，这些东西他都没有客气，统统收下了。
    这次这位轩辕世家的长公子并没有太过明显的问他要不要在家族中挂名一个长老，而是十分贴心地送上了一些珍贵的丹丸，无论是用于精进或者稳固境界的还是用于强身健体培元固本的，都在市面上价值不菲。
    对于这些明显的示好，李玄没有明确的拒绝，但也没有全盘收下。
    他只是以阿雪的名义，留下了些固本培元的丹丸，表示过谢意之后就淡然送客了。
    对方显然颇有耐心，并没有操之过急地探问虚实，对于阿雪的关心也显得平淡自然，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热切的殷勤。
    他知道，这本身便是一件细水长流之事，何况之前在断情峡时他还得罪过李玄，对他来说，对方能够收下一部分东西便已经是好的信号，两者之间建立信任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是产生恶感却只需要做错一件事而已，而他有的是时间和水磨工夫去慢慢修复这些裂痕。
    何况，李玄也并非毫无所求之人。
    从往来的许多事中，他都看出对于救醒阿雪，李玄十分在意，也十分急迫，在他看来这便是突破口，只要能在这件事上不计成本的为李玄提供足够强大的支持，那么之前的不快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甚至待阿雪醒来之后，这还是自己接触她的一个绝好契机。
    轩辕三箭的算盘打得很响，算计得也很远，所以他能平淡视之。
    不知不觉，离开雪谷已经将近一年，这一年中，李玄又一次回到了孤狼般的生活中，唯有沉睡的少女做他的听众，这也许便是沉重生活中唯一的慰藉。
    腊月初一这天，就算是隆中，气温也明显低了下来，虽然不至于飘雪，但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飘着一股子阴寒气息。
    诸葛天机将李玄召到身边，郑重道：“天下楼有青山之巅的那座楼台，想必你没少去过。”
    少年点头表示肯定。
    “茅庐也有属于自己的这样一处地方。”
    诸葛天机轻轻敲打着黑铁轮椅的扶手，缓缓说道：“只不过却不能如那座楼台一般时时开启，每打开一次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李玄静静听着，没有插嘴。
    “你来隆中也有数月时间了，虽然我观你进境神速，但仍是有些慢了。”
    少年闻言眉头微挑，这句话显然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我最缺乏的便是时间。”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当务之急我想救醒阿雪，但这需要用到一件东西，却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
    他抬起眼帘看着对面的老人道：“我的实力暂时还拿不到。”
    诸葛天机露出了颇感兴趣的神色，但却说道：“我不会出面帮你拿这件东西的，这不属于我给你承诺的范畴，你去做这件事的时候也只代表你自己，而不代表茅庐。”
    少年点点头，诚恳说道：“我也没有想过借助任何人的力量，这本就是我自己的责任，当然要由我亲手去拿来。”
    老人十指交叉，微微笑道：“那么说说看，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让你这般为难、这般急迫？”
    沉默了一阵，李玄才道：“我需要明珠城通天塔下藏着的那颗镇魂珠！”
    诸葛天机听到这件东西的名字微微一怔，有些意外，随即笑了起来：“难道你打算以武力去取吗？”
    “不然又能如何？我与通天塔一门并无交情，相反还有些间隙，他们必然不会借给我，除了强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怪不得。”
    老者轻轻搓着手，笑眯眯道：“我说你为何这般急迫，但你可知道，做这件事无异于来茅庐抢我身下的这把轮椅，你觉得你何时才有足够的实力去做？五年，十年，十五年？”
    淡淡嘲讽笑着，他看着对面的少年道：“到那时，令妹都要等的青春不在了。”
    李玄一窒，无言以对。
    “这件事，也并非一点办法没有，但是能不能成，却都在你。”
    诸葛天机轻轻拍着铁轮椅的扶手，循循善诱，显然早已经在这里等他多时了。
    然而这是李玄无法拒绝的条件，所以他很干脆的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诸葛天机伸出一根手指道：“入九死天机洞，帮我取一件东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