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望天涯 第二三七章 条件

    少年推着阿雪，漫步在夜色中的茅庐。
    虽然九台山弟子内外门之间加起来远远多于青山，但夜色之中只见灯火点点，并没有喧哗之声。
    山上沿路都点着喜庆的红色灯笼，李玄一路走过，目光在灯笼上略作停留。
    “据我所知，今天应该不是什么节日，那除非是有什么喜事？”
    他对身边的王汉稍微提起，却见对方在灯笼迷蒙的光照下露出一个笑容道：“你猜的没错，确实是有喜事。”
    李玄点点头，便继续往前去。
    “你不好奇是有什么喜事吗？”
    少年微微摇头：“该我知道的你会告诉我，不该我知道的我从不多问。”
    王汉笑道：“现在还分什么该知道与不该知道，过了山门你就是茅庐的人了，自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李玄却认真道：“你不是令师，将我算作茅庐的一分子，你能一言而决吗？”
    闻言王汉却道：“这是我去寻你前家师交代过的，上九台山，过山门，你我便是师兄弟。”
    少年淡淡一笑却忽然问道：“我和舍妹住在哪里？”
    对方不料他话题转换这般突然，想了想才道：“的确为你准备了地方，但师父适才传信我，务必即刻带你去见他，其他事都要靠后。”
    此时刚刚入夜，想来他千里辗转投奔而来，此刻去见诸葛天机却也算不得唐突。
    想到这里，李玄点一点头，便推着阿雪示意王汉带路。
    对方却原地站定道：“你不让丫鬟婆子们先安顿了令妹再去吗？”
    李玄却道：“没有什么意外情况，我在哪里，她便在哪里，你还担心一个昏睡不醒的弱质女子对你茅庐不利吗？”
    王汉陪笑道：“这话说哪儿去了？没有的事！我只是担心旅途劳顿，令妹……”
    不等他说完，李玄便打断道：“有劳你考虑的这般周到了，咱们走吧。”
    王汉讪讪住口，灯笼光映照下，眼神中有微不可查的隐怒闪过，李玄如今越发不将他放在眼中，沿途以来，他几次示好，都被对方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刚才明明是他考虑到阿雪的因素，以为总能博得对方一点好感，却仍旧被打断，甚至都不让他说完话。
    但他却有自知之明，并不敢表现出什么。
    曾几何时，当他处于虚界巅峰之时，整整落后他一个大境界的李玄，就已经有了绝杀他的实力，而今只一见面，他便看出李玄如今又有精进，虽然具体看不出来，但是可以肯定已经与自己在同一个大境界之内了。
    这才过去多久时间？
    按照他们知道的资料来看，李玄从开眼到如今虚界境，这个过程连两年都没有，至多也就是一年多时间，这在整个修行界的历史上都极为罕见。
    以前但凡有如此资质者，只要不早夭，最终都成为了名动一方的巨擘。
    李玄在低他一个境界的时候他便不是对手，而今两人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只怕两者的实力差距已然变得更大。
    最可怕的是，面前这个大唐少年的潜力。
    他能从开眼到如今只用了这点时间，日后成就必然不止于此，他与对方之间的进境只能不断拉开差距，所以曾经他要打压的未来师兄弟，如今已然是他惹不起的存在了。
    尤其是想到断情峡崖边李玄警告他的那一句“看好帐篷里我的妹子，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杀了你”，便令他感觉到耻辱。
    曾几何时，李玄说出这句话是要拼尽全力，冒着两败俱伤的风险才能说出来的，而今却已然成为了对方一句平常的警告，他实现这句警告的能力也随着语境的变化不断上升。
    王汉并不怀疑，如今的李玄，如果真的对自己起了杀意，他可以轻松做到！
    他垂下眼帘，平静道：“既然你一力坚持，那便由你。”
    说罢，当先带路，向着无数茅庐中那间最不起眼，却最令人深感生畏的院子走去。
    推开柴扉，李玄这是人生中第二次进入这间院子，来过一次，第二次便是轻车熟路。
    依旧还是最里进的后院，依旧还是一副黑铁轮椅，依旧还是那个老人。
    只不过今天诸葛天机并没有穿着八卦道袍，没有显得那么正式。
    老人只着一件白色居家服，坐在轮椅中，手中握着一个长长的筒状物，正在抬头望向头顶的星空，那个背影看起来十分入迷。
    将李玄和阿雪带到，王汉便束手站立在黑铁轮椅背后，轻声道：“师父，李玄来了。”
    诸葛天机毫无反应，仍旧举着手中长长的筒状物在看着星空，过了许久才道：“你知道隆中今天为何张灯结彩吗？”
    少年老实道：“不知。”
    “那是为了欢迎你的到来。”
    老者随手一挥，一侧篱笆中的一株梨树便伸展出一道枝丫，在李玄身边生长、延长、盘踞，最后变成了一个大致椅子的轮廓，四脚踞地，却与那株大树相连。
    “坐吧，感受到一座城市为自己欢呼，这种感觉你喜欢吗？”
    李玄没有客气，将阿雪的轮椅推在旁边，挨着轮椅坐了下来，刚刚成型的树椅，居然意外的舒适。
    “这座城市欢呼的对象并不是我，是九台山顶这成片的茅庐，是现在正在跟我交谈的你。”
    他并没有被轻轻捧了一句就飘飘然起来，反而对世事看的很透彻。
    “可你不能否认，一切因你而起。”
    少年点点头：“这我不否认。”
    “所以，感觉如何？”
    他想了想才道：“很悲哀。”
    顿了一顿，他又道：“我一个唐人，抛却心中所爱，背弃师门国度，只为迎来虚妄的欢呼，难道不悲哀吗？”
    诸葛天机放下手中的圆筒，回首望向他，面色十分平静道：“可你不还是来了吗？”
    李玄眼神微黯道：“不错，这是我的选择，所以骂名与恨意便是我要背负的东西。”
    “在这里没有人敢骂你。”
    老者循循善诱，似乎想要让他感觉到某种可以称之为归属感的东西。
    但李玄却很勉强地笑了笑道：“骂我的人总会有，只不过到这里要看他们敢不敢开口而已。”
    诸葛天机听他这么说，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缓缓坐直了身躯道：“入我茅庐，你要什么？”
    刚才的一开口，便是谈判的开始，因为对于李玄超乎寻常的在意，李玄却也知道自己的到来必定落在了对方的某些算计当中。
    既然如此，各取所需而已。
    那么当然要谈一谈条件，讲一讲价格。
    “我先问问，你从我这里想要什么？”
    李玄将手放在阿雪的手背上，似乎只有时时触到她的体温，才能让他的内心感到一丝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