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望天涯 第二〇一章 雪谷默默听君言

    当李玄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还是同一个屋顶，只是时间似乎变成了白天。
    他有些疑惑地想道：“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幽冥地府还有日夜的区分？”
    只是他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视线中却多了一个圆脸的少女，眉眼如画、顾盼生霞，正自一脸惊喜地看着他道：“咦，石头人，你醒啦？”
    这……
    总以为第一个见到的会是牛头马面、长舌无常之类的幽冥小鬼，却不想醒来之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却是如此容貌惊艳的一个圆脸少女。
    若说叶芸儿是如同九天玄仙一般地娇美无暇，此女便似神明座下洒福人间的瓷娃娃，气质各有不同，美法却各有千秋，比之青眉、江岚，尚且更胜一筹。
    他好想说一句：“原来地府的女鬼都是这么美貌的吗？”
    但奈何如今这副身躯并不做主，不论他怎样努力，依旧张不开嘴，发不出声，只能一双眼珠骨碌碌乱转，却连眨眨眼也嫌勉强。
    白衣少女见他只有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不由掩口轻笑，轻声道：“果然是个石头呢，只会转眼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笑了一阵，她似乎觉得有些放肆，吐了吐舌头，有些羞赧道：“你说不了话，可总能听到话吧？”
    李玄用尽全力，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少女会意，柔声道：“我叫阿雪，欢迎你来我们阴阳谷呀。”
    说罢探手试了试少年额头的温度，自顾自道：“咦，居然不烫了，看来还是姥姥的药灵光！”
    抬手将他轻轻扶起，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和一床被子，让他能够仰起身来，看到屋中的景象。
    然而少年浑身却若无骨，根本无法控制丝毫，有些不受控制地向一边歪去。
    白衣少女似乎并没有太多照顾人的经验，见状有些着急，一手拉住李玄的身子，却后力不济，被他这么一带顺势便坐倒在榻上，这么一来，李玄的身躯却给她拉住，正好靠在了她的胸前。
    入目处尽是一片纤尘不染的雪白，鼻端还能闻到淡淡幽香，消失了许久的触感，反馈回来的却是异常温柔的绵软。
    李玄不由一怔。
    少女也不觉呆住了。
    二人便这般意外却旖旎地靠在了一处，直过了数息时光，白衣少女才反应过来，连脖子带脸庞，都腾地一下羞红了，“啊”地一声连忙将李玄的身躯推开，站起身来。
    只是李玄此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分毫，被这么大力一推，整个人便横了过来，直向后倒去，头重脚轻地一头栽到了矮榻的另一面去，头颅便先着了地。
    索性这矮榻不高，倒也没有什么疼痛，只是被撞得“咚”一声而已。
    然而此刻少年却全然无心去管自己的头痛不痛，适才一瞬间的触感，刚刚鼻端的幽香，都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倘若这便是死后的世界，似乎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如果现在李玄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那么他一定会发出痴痴地憨笑，像极了街边的傻汉。
    但还好，还好他除了能够转转眼珠，偶尔眨眨眼，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不然那白衣少女一定会要他好看！
    刚才的意外，无疑让久久困居在雪谷中的少女有些慌乱起来，她虽有一腔医者仁心，跟着那位玄阴姥姥也自习得一手不俗的医术，却终究不是照顾人出身，没有太多照看久病床榻病人的经验。
    这般毛手毛脚地一推，便让李玄以头抢地，却反而吓了她一大跳。
    但是想到刚刚的画面，白衣少女却又羞于伸手再去触碰少年的身躯。
    凌乱了半晌，终究还是对他的关心胜过了羞怯，阿雪探过身去，废了老大力气才把他扶了起来，重新靠在了叠起来的枕头被子上，期间不可避免的身躯触碰自不必说。
    这回有了之前的经验，知道他浑身无力，自己是靠不住的，少女便用一只枕头抵住了他的上半身，折腾了许久，总算是固定住了他的身躯。
    也不知是这好大一顿折腾累得，还是刚才的羞红尚未褪去，少女兰息轻吐，却依旧红着个脸，轻轻坐在了李玄视线的对面。
    微微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少女似乎不忍怪他，但终究有些不甘道：“你还真就是个石头，就这般连个指头也不动一下！”
    李玄眨眨眼睛，似乎在说：“我也没有办法啊。”
    阿雪盯着他瞧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也不应该怪你。”
    旖旎的风光只是平常日子里的一个小插曲，少女将他左看看、又看看，又复高兴了起来，说道：“既然你醒了，虽然说不了话也动不了，但总可以听听我说话吧？”
    想了想，李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便又一次眨了眨眼睛。
    得到他的回应，少女显然开心起来，温柔笑道：“真好，这么久了，虽然还是没人陪我聊天，但总算有人肯听我说话啦！”
    少年的目光在眼前的世界里微微停顿，白衣少女，干净的不似这人间的人物，温声细气却又矜持害羞，与他相熟的所有女子都有些不同，然而这间屋子，只是现在能看到的部分就可以断定，这分明就是一个类似医馆的地方。
    看来，自己竟然并没有死，却是被眼前的少女救了回来吗？
    刚才明明听她说起“阴阳谷”，却不知是不是自己身处之处？
    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奈何无法发声，李玄只能暂时忍耐，将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记忆下来。
    少女的性子不似叶芸儿那般活泼，多少带着几分收敛和含蓄，但许是久未见到外人，看到他醒来，仍是兴奋异常，便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奈何她并不是个特别多话的女儿家，说来说去却也就是那些话，末了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柔声道：“石头人，给你见笑啦，我好久没人聊天了，却说了这许多话。”
    李玄心中摇摇头：“这算什么啊？想叶芸儿和小米两个，高兴起来叽叽咯咯能说一整天不停歇。”
    想到青山之上那一袭红衣，想到怀中那首凄切哀婉的小词，李玄的心不由一阵刺痛，竟止不住流出一行泪来。
    白衣少女见他给自己说着说着，居然流出泪来，吓得花容失色，手忙脚乱道：“哎呦，哎呦，可真对不起，你……你怎么给我说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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