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黑夜与白天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叹红尘

    目送着叶芸儿头也不回地离开，她走时，带走的还有小米与青眉。
    纵然青眉无数次回过头来，但他还是摆了摆手，让她离开。
    走到如今这一步，是他早就已经想到过的，只是一切来得有些突然，有些猝不及防，但注定，他不能低下头颅，跪伏在王座之下，做一条忘记伤痛的走狗。
    而今他体内的灵息海已然接近崩溃，身上的气息极不稳定，忽高忽低，仿佛随时都会灵息崩散，瞬间倒毙。
    所有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已经离开，只留下他自己，孑然一身，狼狈不堪。
    试着握了一个术诀，李玄这才发现，再次用过神侯弓之后，如今的他已然再也无法调运起一丝灵息，几乎已经等同于废人一个。
    不过明知胸膛中的伤势几乎已经让他不可逆地走向了死亡，只是不能调运灵息，又算的了什么呢？
    拍去身上浮土，青白的天空之上多了许多云彩，天色有些幽暗起来。
    李玄打开叶芸儿给他的书信，折叠整齐的信纸上写着寥寥不多的字迹，但却是她的簪花小楷，秀丽而温柔。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再诉情仇，信纸之上，只有一首不甚工整地小词：
    叹红尘-雨幕（注）
    坐云台，两盏素瓯，青瓷误弄，杯斜茶漏；
    沉香案，三番叩首，遍祈神明，雨坠西楼；
    花开亭，白衣素手，摘红掐绿，似水明眸；
    碧湖舟，雨幕如绸，帘挑灯灭，一怀红袖。
    如果说少女曾为他而哭泣，那么这些文字，便是她落下的泪滴。
    当看到小词中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地名，当看到字里行间她为这段情缘求遍诸天神佛，纵然再心如铁石，李玄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当他不得不为了无法放弃的仇恨离开她的身边，而这个女子，却依然在寻求可能的解答。
    此生，也许他谁都不欠，但是，却唯独负她良多！
    这是她思而不得的情愁，这是她求而不得的失落，这是她无可奈何的放手，这是她拔下心头那把叫做李玄的刀，独自一人感受伤痛的酒。
    这封信只有短短六十五个字，却远比千言万语更加动人心弦。
    想到她离开时的决绝，便仿佛是这些字句的注释。
    终究，一个是天之骄女，站在青山之巅俯瞰大荒人间。
    一个是仓惶败犬，机关算尽，却算不过宗门朝堂的天眼。
    所以他注定只能离开，背负所有关于背叛的字眼，离开这座青山，离开这个大唐。
    通州显然是不能够再去了，既然曲天歌会在去往通州的路上阻截他一次，就说明朝堂已然洞悉了他所有的目的。
    李玄收好那封信，勉强骑上瘦马，拨转马头，兜了一个圈子，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如果此时还是一门心思往隆中方向去，也许他胸膛中的伤势尚没有杀死他，他就会先一步被后续而来追索他的人截杀。
    无奈的选择，却也是必须的选择。
    虽然伤势沉重如此，但是既然有叶芸儿为他争取的脱身，他还是要挣扎一下，如果能够离开大唐，未必便没有一线生机。
    ……
    ……
    沉重的伤势让李玄的意识有些模糊，已经不知多少个日夜没有过好好休息，而今他骑马穿行于山野之间，只觉四周的景色斑斓多彩，却似不大真实。
    这是意识开始涣散的征兆。
    他知道自己千万不可以就此睡去，眼睛一合，便是一死。
    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了一条小溪旁边。
    李玄艰难地落马，跪在溪水中，将整个头颅都在冰冷的溪水中浸透。
    这可以让他清醒一些。
    丝毫没有办法压制灵池之内愈演愈烈的伤势，李玄吐出一口炽烈的气息，他知道这明明是已经开始散逸的灵息。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灵息散逸，说明死亡已经距离他不远了。
    但是如果以这种状态继续下去，可能他还没有逃出大唐，就会在不知名的荒野中死去。
    思虑再三，他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
    这个药丸子他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就在狙杀陆道夫的那个夜里，他还曾经用过。
    聚灵无生丸！
    吞下整颗，便可聚集一身溃散的灵息，强行激发人的潜力三个时辰，但三个时辰之后，一旦药力耗尽，即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回服药之人。
    这药丸便是这样霸道的一种东西。
    当初他通过陈宴曦的关系，不惜重金一共收到两颗。
    一颗用在了陆道夫身上。
    这余下的一颗，而今终究是派上了用场。
    看着手中的药丸，李玄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眼神有些涣散，沉默了一阵，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将药丸放入随身的水囊中，灌了半袋水，将之化开。
    此处距离大唐边境已然不远。
    连续逃亡多日，他虽然一直神思恍惚，但于这些事情还是有最起码的概念。
    想来只要坚持到出了大唐地界，那便是龙入大海，任他畅游了。
    因为感觉到身体已然坚持不了那么久，他便打算赌一下看看。
    这一整颗药丸他当然不会直接服下，用水化开后，分几次分别服用，想来即便会有很强烈的副作用，却未必会即刻将他杀死。
    只要出了大唐地界，想办法联络到隆中的人，以诸葛天机那般通天手段，说不定他还有救。
    打定主意，李玄不再犹豫，仰头喝下一大口药汁。
    药汁入口，冰凉如甘泉，立刻就在他的四肢百骸之间散开。
    原本有些涣散的灵息，在药力的作用下，居然又有了凝实的迹象。
    李玄微微尝试，发现果然已经能够小幅度调运灵息。
    这对于目前的他来说，是个好消息，生死便在此间。
    不敢再耽搁时间，他翻身上马，趁着药力发挥作用，两腿一夹马腹，催马直向边境而去。
    然而药汁相比服下整颗药丸，显然作用要小了不少，他沿途分开多次服用之下，堪堪坚持了一天一夜，终究是在一处荒芜的山脉中跑了出来。
    身后，便是大唐，身前，则是无限广阔的大荒世界！
    看看水囊中只剩下的最后一口药汁，李玄苦笑着丢掉了它，回首望望身后的山川，心中默默告别。
    纵马此去，已不知是何地界，而他的意识也在药力消散之际，开始越发模糊起来。
    原本被强行聚集而起的灵息，在以数倍于先前的速度散逸开来。
    坚持一下！
    坚持一下！
    他在心中无数次提醒着自己。
    然而却挡不住越来越沉重的眼皮。
    等等，这是，下雪了？
    在意识消失之前，李玄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却看到灰蒙蒙地天空和银白色的山谷。
    一阵天旋地转，他便什么都再也看不见。
    注：这首词是作者所作，词牌名是本来没有的，这是我生造的，毕竟是玄幻的架空世界，当然也有相应的诗词格式和词牌才对。另外本书中所有出现的吟诵出来的诗词，全部都是本人所作，版权所有，请各位书友引用时注明出处。
    PS：懂诗词的请轻喷，请让我假装风雅一下。
    【作者题外话】：第二卷今日完结，请喜欢本书的各位投下您宝贵的银票，明日开第三卷，精彩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