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黑夜与白天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情仇

    “师父。”
    李玄微微行礼，站在下首，等待着师父的诘问。
    他早知道这一天会来，虽然心中不知道做过了多少次准备，但是面对这样一位巅峰强者的诘问，依旧有些紧张，手心里，此刻都是汗水。
    “坐吧，老六。”
    叶通天淡淡说了一句，将手放在了一旁的茶盏之上，却并没有端起来。
    “老六，其实早在半年前，为师一直有一句话想要问你，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请师父明示。”
    李玄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但语气却并未显露任何端倪。
    “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拜入天下楼，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并不在李玄的预想范围内。
    因为这种问题太常规，也太好应付，在他想来，师父问出的话必然是很直接的。
    虽然如此，他仍旧是随口应道：“迈入修途，成为修者，试问这个大荒谁人又不想呢？我自视不会是凡夫俗子，当然要在这条道路上一展拳脚才是。”
    听到他的回答，叶通天久久不语，神色间似乎有一些失望。
    冷场许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老六，为师从不为难门下弟子，今次算是例外一遭吧。”
    之后不等他说些什么，便接着问道：“我的关门弟子，我亲自收入门下的六弟子，你说我是该叫你李玄呢，还是叫你李慕玄呢？”
    这个问题来的太过突然，更太过直接。
    以至于仿佛一把剑当胸穿透了李玄的身躯，他浑身莫名一震，霍然抬起头来直视着眼前的师父，神色惊骇莫名！
    这一声问，便似晴日凭空而生的雷霆，煌煌然震慑四野。
    李玄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仿佛是身处于幽冥深处的冰冷泉眼之中，只觉整个人胸膛中的气息都被挤压了出来，有些喘不过气来，寒冷而绝望！
    李慕玄！
    这个名字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就算是那一日在隆中茅庐之中，面对诸葛天机这般绝世人物，他也未曾感受到比这更甚的阴寒自心底升起。
    因为就算是号称算无遗策，算尽天下事的诸葛天机，也没有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个名字来。
    诸葛天机不是知道而不讲，他是根本不知道。
    虽然那一日的谈话与他而言是震撼的，但是他好歹还在心里保留着最后的一寸土地，保留着这个再也没有被人与他提起过的名字。
    而今。
    叶通天一语道破！
    “师父，你……”
    “你无需忙着否认。”叶通天直视着李玄，虽然后者一直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面色的变化过于剧烈，已然根本掩盖不住了。
    “父母之仇怨，家国之恨毒，老六，你辛苦了。”
    刚刚揭开了李玄心中的一个巨大秘密，叶通天却满含怜悯地安慰了一句。
    "多少知道些信息的人，大都以为你只是个荒原上跑回来的野小子，但是为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兴许你在内心中自我编织的梦境已经几乎要让自己都相信了，但是你却明明知道一切最真实的样子。”
    “身为李氏血脉，终究还是要背负源自血脉的诅咒啊。”
    他长叹一声，意态萧索中带着无尽的怜悯，看向李玄。
    “亲眼看着自己的兄长坐在王座之上君临大荒，亲自看着父皇母后被一向崇敬的大哥屠杀，亲身经历被亲兄弟索命追杀，这一切，应该很难熬吧？”
    李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手臂也颤抖起来，感觉到无比寒冷地紧了紧衣服，惊恐道：“师父……你在……你在说……说什么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但叶通天却无情拒绝了他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可是老六，你真的以为一个接着一个去斩断你兄长的爪牙就是复仇吗？你真的认为如今坐在皇宫中的那个男人是你能够动摇的吗？”
    “你，一个人，一把神侯弓，真的就能够杀到他的王座之前吗？”
    冷冷看着他的双眼，叶通天语速渐渐加快道：“认清现实吧，老六！”
    “王座之前，皆为走狗！”
    “能够被你杀掉的，只不过是他已经不再需要的爪牙，而你却忘了，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都只能是他的爪牙，而你，能够把所有人都一个一个杀掉吗？”
    “如今你是天下楼的六公子，那么就算你形容大变，就算你不再叫李慕玄，你却依然是那个男人的走狗！”
    “不仅仅是你，就算是我，只要身为唐人！”
    “我说过了，王座之前，皆为走狗！”
    叶通天面上现出深深的无奈。
    “不说你能不能掀翻那把椅子，能不能杀死你的兄长，那个叫做李慕云的男人。”
    他有些痛惜地看着李玄道：“你根本不知道你与他之间的差距，所以，收手吧。”
    李玄有想过师父的诘问，有想过师父雷霆震怒，有想过师父直接将自己灭杀。
    但是他没有想过师父会这样劝解。
    收手？
    意味着放下曾经为之努力的一切，意味着放下那个一直在催动着自己前进的动因，意味着自己一十七年人生的过往变成了一片毫无意义的泡影。
    李玄沉默了。
    他能够感受到师父说出这些话时候的真情流露，虽然师徒之间传道受业解惑不多，但这位长者毕竟仍旧是疼惜着他的。
    可是。
    可是。
    李玄想不出自己还要怎么样去说服自己。
    “放下不容易，但你想想芸儿，想想自己。”
    叶通天缓缓说着，似乎是无意，也许是有意，低声道：“我不知道对于你们李氏来说，到底是至亲的血债更加重要还是对那些东西的追求更加重要，但是相信我，我已经看过了太多兄弟睨于墙、父子悬于梁。”
    如果说刚才说出“李慕玄”这个名字是叶通天抛给李玄的一颗炸弹，那么此刻这句话几乎就是掀翻了李玄内心中的整个世界！
    李玄不由倒退了两步，颤声道：“师父……你知道……”
    “李氏大唐，永世不得安宁的帝王家族，不是亲子杀了父皇，就是臣弟弑杀君王，我在这座山上是看着这些长大的。”
    叶通天语声低沉，但却似晴空中的霹雳，深深震荡着李玄的内心！
    原来，原来你连这些事，也都知道！
    【作者题外话】：第二卷即将在几日内完结，喜欢本书的朋友请多多支持，留下你的收藏，在新章节投出你宝贵的银票，本卷结束之后，将会有更加精彩的第三卷故事奉上，大家都跟上了哦~